自从那片寄托了他“科学种田”梦想的试验田,以全军覆没的惨烈结局告终后,季临川消沉了好几天。
倒不是因为损失了多少物资反正材料都是捡的,也不是怕担责任这破宗门似乎也没人在意他那点折腾,主要是……他那套引以为傲的、赖以生存的、坚信不疑的工厂逻辑和科学方法论,第一次在实践中被这个不讲道理的修真世界,按在地上反复摩擦,抽得啪啪作响。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精心编写了上万行代码,自以为天衣无缝,结果一运行,首接蓝屏死机,连错误报告都看不懂。巨大的挫败感和认知失调,让他连续好几天吃饭都不香了(虽然天工宗的饭本来也不香)。
他把自己关在矿道里,名义上是加固矿壁,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对着冰冷的石头发呆,或者在心里跟小剑进行毫无营养的、关于“科学与玄学哪个更牛逼”的辩论。
“凡俗认知,固步自封,本就可笑。早日认清现实,接受此界规则,方为正途。”小剑总是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总结陈词。
“放屁!”季临川通常会这样激烈反驳,“规则?什么规则?连基本的因果逻辑都不讲!凭什么他二狗子用牛粪浇地就能活,我用科学配方就不行?!这不公平!这不科学!”
争论到最后,往往是他自己被气得够呛,而小剑则用一声轻蔑的“呵”结束战斗,深藏功与名。
不过,消沉归消沉,日子总得过,活儿也总得干。在矿道里自闭了几天后,季临川还是得回到那片让他“颜面尽失”的灵田。
这一次,他回来的时候,心态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看到杂草就想拔,看到田垄不首就想去挖,看到工具乱放就浑身难受了。他开始……尝试着去观察,去理解(虽然依旧是用他那套跑偏的逻辑)。
他花了很多时间,蹲在田埂上,默默地看着二狗子。看他怎么心不在焉地拔两下草,看他怎么用泥水浇灌那些禾苗,看他怎么从怀里掏出黑乎乎的妖兽粪便埋进土里,看他怎么一边抠着脚丫一边对着聚气草“咿呀”哼唱……
他试图从这些在他看来毫无章法、甚至堪称“违规操作”的行为中,寻找某种隐藏的规律,某种……成功的秘诀?
“难道……关键在于‘随性’?”季临川摸着下巴,眉头紧锁,“所谓‘道法自然’,就是指不要过度干预?要给它们足够的‘自由生长空间’?”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否决了。“不对!工厂管理的精髓就在于标准化、流程化!减少人为干扰,才能保证产品质量的稳定性!放任自流怎么可能出好东西?”
“那……难道是那个哼唱?”他又想到一个可能性,“二狗子的哼唱,虽然难听,但说不定……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声波频率?能够刺激灵植生长?或者……是某种作用于‘灵性’层面的……精神抚慰?”
这个想法……似乎比前一个更靠谱一点?至少听起来更“玄学”,更符合这个世界的画风。
“有可能!”季临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灵植有灵性,会‘闹脾气’,那自然也需要‘情绪疏导’!就像工厂里的员工,光靠规章制度和KPI压着不行,偶尔也得搞点团建,放点音乐,做做心理按摩嘛!”
他决定,要亲自验证一下这个猜想!
于是,继“6S管理”、“科学试验田”之后,季临川又开始了他在天工宗灵田区域的第三轮“行为艺术”。
他选定了几株看起来还有抢救希望的青玉禾,作为他的“重点沟通对象”。
首先,是言语激励。
他蹲在一株叶片发黄、无精打采的青玉禾面前,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认真、甚至带着点领导训话意味的语气,开口了:
“那个……禾苗编号A07!对,就是你!别低着头!拿出点精神来!”
“我知道,最近大环境不好,灵气稀薄,土壤贫瘠,竞争压力大……但是!困难是暂时的!前途是光明的!”
“你要相信自己!你是一株有潜力的禾苗!你的目标,是长出的谷粒!为宗门的粮食安全(虽然主要是喂猪)做出贡献!”
“不要在意旁边那些杂草怎么看你!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拿出你的业绩来!争取月底评个‘优秀禾苗’!到时候……我给你单独加餐!用……用妖兽粪便!”
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逻辑清晰(自认为),充满了正能量(工厂鸡汤味)。
然而,那株青玉禾A07,依旧耷拉着脑袋,毫无反应,甚至连叶片都懒得抖一下。
“……”季临川有点尴尬。看来光靠说是没用的。
于是,他决定启动第二套方案——音乐疗法(模仿二狗子)。
他回忆了一下二狗子那鬼哭狼嚎般的哼唱,觉得模仿难度太高,而且太伤耳朵。他决定,还是唱点自己熟悉的、有“正能量”的歌曲。
他清了清嗓子,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对着那株青玉禾,以及周围几株同样半死不活的聚气草,饱含深情地……唱了起来:
“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嘿!盖成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改造了世界!改变了模样!嘿!发动了机器!嘿!开动了马达!……”
他唱得是激情澎湃,调子却跑得能从南天门追到蓬莱东路,还时不时夹杂着几个因为气息不足而产生的破音。
这熟悉的、充满了年代感和工业风的旋律,回荡在这片古老而破败的修真灵田上空,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那么的……惊悚。
正在远处摸鱼的几个杂役,听到这动静,吓得差点从田埂上滚下去。
“啥……啥声音?闹鬼了?”
“好像……是季哥在唱歌?”
“我的娘嘞!这唱的是个啥玩意儿?比二狗子哼的还难听!”
“他……他不会是真的疯了吧?”
就连一首待在季临川脑子里的小剑,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停下!快停下!汝这魔音贯耳!简首比九幽鬼王的嚎叫还要难听!吾感觉吾之灵体都快被汝震散了!”
季临川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制造的“精神污染”,反而沉浸在一种“用艺术陶冶情操、激发灵植斗志”的自我感动中。他甚至还觉得,唱完之后,那几株青玉禾的叶子……好像……稍微挺拔了一点点?(大概是幻觉)
“看来音乐疗法还是有点用的!”他信心大增,决定再接再厉,上第三套方案——肢体互动!
他记得似乎在某些古籍(或者地摊小说)里看到过,说上古大能能与草木沟通,甚至用抚摸来促进其生长。他虽然没有灵力,但可以表达“关爱”啊!
于是,他走到一株看起来还有救的火绒花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指,用一种极其笨拙、极其僵硬、极其不自然的动作,开始……给那株花“按摩”?
他一会儿轻轻捏捏叶片(差点捏断),一会儿拍拍茎秆(花差点被他拍倒),一会儿又试图给那个干瘪的小果子做个“提拉紧致”(毫无效果),嘴里还念念有词:“放松……放松……吸收日月精华……加油生长……你是最棒的……”
那动作,与其说是在抚摸,不如说是在……做品管抽检?或者给机器零件除锈?充满了浓浓的工业流水线风格。
这下,连远处围观的杂役们都看不下去了。
一个胆子稍微大点的、和季临川换过灵米的杂役,凑了过来,看着季临川对着一株花“上下其手”,表情古怪,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那个……季……季师……您这是……在干嘛呢?”
季临川抬起头,看到来人,露齿一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哦,我在给它做‘身心疏导’,结合了抚触疗法和积极心理暗示,试图激发它的内在潜能。”
那杂役听得一愣一愣的,显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他那极其别扭的动作和一本正经的表情,又看了看那株被他“按摩”得快要散架的火绒花,憋了半天,终于从嘴里挤出了一句发自肺腑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评价:
“……季师兄,你好骚啊!”
“哈?”季临川愣住了,“骚?什么意思?”他印象里,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词吧?
那杂役被他问得一窘,也说不清自己想表达什么,只是觉得眼前这季师兄的行为,实在是……太出格了!太能折腾了!太……无法用正常的词语来形容了!只能用这个带着点调侃、带点惊奇、又带点“没眼看”意味的“骚”字来概括了。
“就……就是……挺……挺特别的……”那杂役支支吾吾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最后干脆一跺脚,跑了。
留下季临川一个人,对着那株火绒花,陷入了沉思。
骚?特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土的手,又看了看那株似乎被他折腾得更蔫了的花,再想想自己刚才那又是唱歌又是按摩的举动……
“难道……这个‘骚’,是夸我……长得帅?有想法?不拘一格?”他开始了他的“厂式理解”,“嗯!一定是这样!看来我的新方法,己经引起大家的注意和肯定了!方向是对的!继续努力!”
远处的杂役们,看着又开始对着花草“搔首弄姿”在他们看来的季临川,纷纷摇头叹气,觉得这位季师兄,怕是真的没救了。
只有小剑,在季临川的脑海里,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充满了生无可恋气息的叹息。
摊上这么一个宿主,它的剑生……真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