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
清早,沈嫦茹和明宴一块儿出门。
二人才刚刚到了县衙门口,就见外头围了不少的百姓。
他们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堵在这里,伸长了脖子,似乎在等什么。
就在他们看见准备着一起出门的沈嫦茹和明宴以后,都激动了起来,站在最前头的那个老头子就问道:“四殿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救二殿下?”
他一问,边上的人纷纷跟着附和。
“是啊!四殿下,你都来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去救人呢?听说你和二殿下关系不好,这是真的吗?”
明宴并不回答。
他只是看向身侧的小顺子。
小顺子立即会意,上前招呼着人,就要把这些围在门口的人全部都扒拉开,顺便道:“诸位冷静。”
“咱们殿下不是说了么?朝廷的赎金在来的路上正好出了点事情,耽搁了。等到赎金来了,殿下自然会去赎人的。”
这话一说出来,百姓们就炸开了锅。
赎金!
他们可听说了,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呢!
要是用赎金救人,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山匪得了这么一批数目的银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招兵买马呢!
到时候遭殃的,可就是他们这些云梦泽附近的百姓们咯!
“这怎么行!”
有人提出了抗议。
不过,小顺子拦着他们呢,他们再有怨言,也是无法传到明宴和沈嫦茹的耳朵里头的了。
离开县衙远了一些。
走在街上,明宴和沈嫦茹毫不避忌,两个人就这么并排走着,距离挺近的,一看就能知道二人关系亲昵。
四周,还是有人指指点点。
这些人,相较于先前堵在县衙门口的人而言,就收敛一些了,只敢低头窃窃私语,毕竟要是胆子大,已经去堵县衙了。
他们悄声议论的内容,也和先前那些人差不多,这一两日,沈嫦茹也听小顺子十分“气愤”地禀报过好些了。
便是说,明宴心狠手辣,奉命过来救人,实则就想着拖延时间,让山匪叛军们对明仪动手,这样就没人和他抢皇位了。
还有人说,明宴无甚能力,完全不如明仪为百姓们着想,过来救人赈灾的,还带着红颜知己游山玩水。
嗯,也有人借此抨击沈嫦茹,那些话就更难听了,小顺子没敢禀报,怕明宴听了,忍不下去。
小顺子的猜想是有道理的。
明宴自己不在乎名声,却不容许旁人说沈嫦茹。
这会儿。
沈嫦茹看着那些议论,忍不住就悄悄扯了扯明宴的衣袖,小声问道:“你真的就不打算澄清一下?”
“现在那些人,都把你说成这个样子了。依我看,哪怕事后你真的就出了明仪和李侍郎他们,他们也不会记得你的恩德的。”
“只会说,你只是迫于舆论,不得已去救的而已,还是蛇蝎心肠。”
沈嫦茹心里清楚。
这几天,百姓们意见这么大,肯定是刘美怡在背后煽动的,也是为了毁坏明宴名声,顺道施压。
可惜。
明宴偏偏不如刘美怡所愿。
刘美怡越是这么做,越是证明她着急。
正好。
沈嫦茹也很好奇,刘美怡最后会不会去那座山上,去给他们做压寨夫人。
“嘁。”
明宴不甚在意。
他刚撇嘴,一个妇人就又对着沈嫦茹和明宴指指点点道:“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如此在街上都拉拉扯扯了,成何体统!”
她一说完,明宴原本平静的脸上,就闪过了一丝冷意。
他看向那个妇人,问道:“男未婚女未嫁,为何不能在一起?”
妇人哑口无言,支支吾吾,没想到明宴会这么问他,又见明宴气势十足,只得拉着她身旁的另一个女人灰溜溜走了。
沈嫦茹没吭声,只是偷看了明宴一眼。
他说那话的时候,还挺认真的。
“我们去买点蜜饯吧!之前我买过,还挺好吃的。”
沈嫦茹看见了那个带孩子夫人孙吴氏开的铺子,指了指,拉着明宴的袖子,一起进去。
孙吴氏正坐在椅子上,她怀里抱着孩子,正逗弄着玩呢,看见来了客人,忙放下了怀里的孩子。
“两位客官,要买些什么?”
孙吴氏满脸笑容,却在看清楚来人是沈嫦茹和明宴以后,一下顿住了。
她原本和善的笑容,变得僵硬。
“是沈姑娘,和……四殿下?”
她迟疑了一下。
沈嫦茹见了,就笑道:“是四殿下。我想买一些蜜饯,请问还有梅子么?蜜枣也想买一些回去吃。”
“有的,有的,沈姑娘要多少?我帮你包起来。”
沈嫦茹说了一个数。
不多时,孙吴氏打包好了,就递给沈嫦茹,她伸手时,甚至刻意避开了明宴那一边,似乎有些怕明宴。
“多谢。”
沈嫦茹接过,就要给银子。
孙吴氏见状连忙后退,摆摆手道:“不用给银子了,沈姑娘你吃着玩儿吧!”
“……”
这是怎么了?
沈嫦茹疑惑,便见孙吴氏低着头时,眼神还偷偷去瞥明宴,显然是害怕的。
原来如此。
啧。
也不知道刘美怡做了什么,现在夷陵城里的百姓还真的都将明宴给当成豺狼虎豹了呢。
“该给的还是要给的。”
沈嫦茹也懒得费工夫解释,说完放下银子,转身走了。
到门口时,孙吴氏忽然开口了。
她声音很小,显得胆怯,道:“沈姑娘和四殿下,还是救救二殿下吧。他真的帮了我们很多,唉。”
沈嫦茹没回头。
她只知道,她和明宴离开以后不久,孙吴氏思前想后,还是将铺子门关上了。
逛了小半日,回到夷陵县衙时,已经晌午了。
“姑娘!”
大老远,王翠香看见沈嫦茹,就迎了上来。
听见王翠香的声音,沈嫦茹很是惊讶,抬头看时,就发现不仅仅是她,还有赵君度,也是跟着一起来的。
“沈姑娘,明宴。”
赵君度还是拿着他那折扇,缓缓走来,显得格外潇洒。
“怎么是你来的?”
沈嫦茹好奇地问王翠香。
王翠香一听,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赵君度,就道:“本来是娘要来的,正好那日赵都督来了。”
“他说皇上不放心,让他过来夷陵看看。他就说,让我跟他一起去,娘亲便留在了酒肆里头。”
边上赵君度听了,就跟着补充道:“王桂芳打理铺子什么的是个好手,她留在京城,作用会大一些。”
沈嫦茹听完,眨眨眼看着赵君度。
她又不是傻子。
这些日子以来,赵君度对王翠香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
赵君度这人,别看平时嘴角总是带着笑意,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可他冷心冷情起来,和明宴是差不多的。
除非是……
“沈姑娘?”
许是沈嫦茹想得入神了一些,倒是让赵君度自己先开口了,他道:“你要是再看在下,四殿下该生气了。”
沈嫦茹一下回过神来,瞪了一眼赵君度,又问道:“你们怎么先来了?不是说今晚半夜我们出发和你们去汇合么?”
按照脚程,他们要是赶来夷陵,大概明日一早才能到。
沈嫦茹就想着,半夜出发,和他们在附近汇合,再装成做生意的,去路过那群叛军占领的那座山附近。
谁知他们先来了。
而且看起来,酒还没到呢。
赵君度一听,就解释道:“这丫头担心你,我就带着她先过来了。无妨,等到了夜里,你们再按照原计划出发就是了。”
沈嫦茹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就是她总感觉赵君度这人话说得不尽不实的,嘴角那坏笑,实在是让人在意。
就是她也不想多问了。
几人说定,沈嫦茹就和小桃、王翠香先回了屋。
回屋后,王翠香仔仔细细打量沈嫦茹,确认沈嫦茹好好的以后才道:“京城里还不知道姑娘来了夷陵城呢。”
“只对外说姑娘病了,在府里养着,婢子和娘,还有小鱼他们都很想念姑娘。现在知道姑娘好好的,就能放心了。”
沈嫦茹笑着拍了拍王翠香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又问道:“赵君度那里,是怎么回事?”
沈嫦茹乍然提起赵君度,弄得王翠香脸稍稍红了些,她想了想,道:“他与婢子提过这件事。”
“也是皇上那儿,不放心四殿下罢了。他便揽了这差事,过来瞧瞧,也好为四殿下转圜。”
原来如此。
沈嫦茹一下子懂了。
送赎金的队伍,是明宴喊他们暂时停下的,本来皇帝就是打算假借交赎金的时候救人,现在一喊停,皇帝哪里知道明宴是不是真的想救人。
皇帝可关心他的宝贝儿子明仪了,也就把随身保护着他的赵君度给派了出来,用心良苦,可见一斑。
“他还真是心疼明仪。”
沈嫦茹似笑非笑,也就没再说这件事了。
不久后,天色抹黑。
沈嫦茹这时候已经吃过晚饭了,她打算好了,半夜出发,和明宴去和赵君度手底下的人汇合。
而赵君度和王翠香来得也是正好,明日一早就扮作她和明宴,装作“游山玩水”去了,至于夷陵城里的老百姓要怎么说……
明宴自己都不在意,沈嫦茹也不想再过多干涉了。
总归日久见人心,她是相信的。
夜半时分。
沈嫦茹还困着呢,就已经上了马车,她和小桃都换了男装,配上沈嫦茹精湛的化妆技艺,她俩瞧着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至于明宴和小顺子。
沈嫦茹特意弄了络腮胡子回来,把他俩弄得像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们四人,便是南下行商卖酒的兄弟四人。
明宴是大哥,小顺子是二哥,小桃是三弟,沈嫦茹是四弟。
“小四。”
沈嫦茹轻轻念了念,她笑吟吟看向明宴,就见明宴身子略抖了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
大约,是颖妃看着他,想叫他“宴儿”。
明宴也感受到了。
沈嫦茹喊的时候,和那时颖妃故意想逗他的心情是一样的。
明宴默了默。
这小丫头真是好没良心。
他这样温柔和善对她,她竟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