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
外头又下雪了,小桃端了燕窝进来,里头兑了牛乳,刚掀开了盖子,一股子香甜的味道就窜入鼻尖。
“很晚了,姑娘要不喝点儿,就歇下吧。婢子瞧着炭火少了,再去帮您添一点儿。”
小桃格外勤谨。
沈嫦茹闻言点头,坐到桌子前喝了一小口,入口是香甜的牛乳香味,没有腥臊味儿,倒是好喝。
就是一个人喝太无聊了。
“待会儿再去端一碗来吧。”
沈嫦茹下意识吩咐。
她就是想着,这东西明宴肯定喜欢。
“是。”
小桃也没多想,只以为自家姑娘是饿了,她听着吩咐准备就是。
炭火烧得噼里啪啦。
小桃第二次进来时,沈嫦茹多问了几句关于那些灾民的事情。
“他们今日一早就回了安置点,因着姑娘借了他们每人五两银子,他们也买了砖瓦准备重新盖房子了。”
“还有几个,桂嬷嬷瞧着不错的,便留在咱们的酒肆里做活儿,令几个不错的,可以分到铺子上做活儿。”
“都说好了,以后的工钱,一半还给姑娘您,一半就留给他们自个儿。”
沈嫦茹满意点头。
五两银子,不多,但够他们过完这个冬天了,至于明年春日他们日子要怎么过,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都是手脚健全的人,要是非想着靠别人的救济过日子,想当乞丐,沈嫦茹也不会再管他们。
“嗯,这事儿桂嬷嬷办得极好。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沈嫦茹说完,看着碗里只剩下一小半的燕窝,忍住打哈欠的冲动。
有点晚了,她都困了。
“是。”
小桃再次答应,她将热水备好,就回去休息了。
屋子里再次归于寂静,只有偶尔炭盆里发出的细碎响声,和屋外大雪压断了枝丫的啪啪声。
烛火开始摇曳。
沈嫦茹犯了瞌睡,坐在桌上时,原本用手托着,一时困极了,手没撑住,脑袋就跟着点了点。
!
她吓了一跳。
学生时代,她班上就有一个笨笨的男同学上课打瞌睡的时候脑门磕到了课桌上,那一声响,比过年要红包时磕响头还厉害,气得老师让他罚站了一个早晨。
沈嫦茹脑袋往下垂的时候,立马就惊醒了,也想起这件事。
她可不想磕着脑袋。
不然第二天旁人问她,怎么脑门磕了个包,她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脑子里的意识总是快过反应的,她只是这么想,正要“刹车”时,已经有一只宽厚的手掌托住了她的额头。
随即而来的,是一声轻笑。
“啧。”
玄色衣衫的身影落在她的身边,他就坐在她边上,看着桌上摆着的一碗燕窝,就问道:“给我留的?”
听见熟悉的声音,看着熟悉的身影,沈嫦茹的瞌睡在这一瞬间消失得一点儿都不剩下了。
他竟然笑自己!
恼意涌上心头,沈嫦茹作势就要去抢明宴刚拿到手里的燕窝,闷闷道:“才不是给你的呢,是给小桃的!”
“你快还我,不许吃。”
明宴嘴角带着笑意。
他虽然忙碌一天有些疲惫,可沈嫦茹仍然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欢喜,此刻的他,心情是很好的。
“不还。”
明宴直截了当,正色道:“你可别骗我了。来时我就瞧见了,小桃那屋子灯都熄了,你这屋子里向来不要人留着伺候,可见是睡下了。”
“你坐在这儿,面前那碗已经吃得七七八八,另一碗不放在跟前,却放在另一只凳子前头,你又将窗户支开,不是给我的,是给谁的?”
明宴洞若观火。
一切,早已了然。
“……”
沈嫦茹闻言默了默,打消了解释或“狡辩”的想法,对着明宴翻了个白眼,就道:“我知道你会来。”
“毕竟白天的事儿,是咱们一起去办的,怎么说你也该跟我交待两句不是吗?”
嗯……
就像下级对着上级汇报消息一样。
“是。”
明宴难得的没反驳,他回答时,语气竟有些宠溺,他看着沈嫦茹,还极为给面子的将燕窝都给吃完了。
“……”
气氛瞬间古怪了起来。
沈嫦茹只觉得屋子里面炭火的温度太高了,她有点热,是那种从耳根子开始蔓延上来的热,让她有点无所适从,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明宴倒是十分自然。
他吃完了燕窝,浑然忘了赵君度说的,他从来不喜欢吃甜食这件事,又起身去将窗户给关上。
“外头雪大,下次别打开窗户了,我知道你在哪儿。”
“咳!”
沈嫦茹被呛到了,她脑子乱糟糟的,想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康王那里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还有那个珍娘。我听桂嬷嬷说,一早珍娘就离开了,不知道去哪儿了,也没有回难民营那里,她的孩子找到了吗?”
提到珍娘,明宴皱了皱眉,道:“我这儿没有珍娘的消息。小顺子回禀,藏匿珍娘孩子的地方,他去看过了,什么也没有。”
“只查到了一些痕迹,之前珍娘的孩子,应该是被关在那里的。至于康王,他不见了。”
“城防营的人回禀,京城四个门口经过盘查,并未找到可疑的人。他或许,还藏匿在京中某个地方。”
“我已经和赵君度说了此事,他也会带着手底下的人巡查的。这几出门,或是在酒肆里,要小心一些。”
小心康王的报复。
这也是明宴这么晚赶过来最想说的。
沈嫦茹听见康王失踪了,很是惊讶。
原著里未曾发生过这件事。
康王与刘美怡起了争端,明仪和赵君度的人抓到了康王,期间明宴也有参与,具体事件如何,沈嫦茹并不知道。
她只晓得,在原著里,刘美怡险些被康王欺辱,正巧遇上了赵君度,赵君度救了刘美怡,就爱上了她。
之后的这段剧情里,基本上都是赵君度单相思刘美怡的虐恋。
“……”
差错出在哪儿了呢?
沈嫦茹摸摸下巴,没什么头绪。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原本整齐的头发摸得蓬松了起来。
?
沈嫦茹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明宴一眼。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头可断,发型不可乱!
明宴好端端的摸她做什么!
明宴似乎也察觉到了沈嫦茹的目光,略微有些尴尬,但还是从容地将手给缩了回去。
刚刚……
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只是看着沈嫦茹似乎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他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他摸她的脑袋,是希望她不要那么担心而已。
但好像是他想多了。
明宴有点闷闷。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很久没再说话,直到原本就摇曳着的烛火,忽然熄灭了。
蜡烛燃完了。
屋子里少了一盏烛光,暗淡了一些,明宴索性起身走到烛台边上,又拿了一只新的蜡烛帮忙点上。
“不用点了。”
沈嫦茹看着烛火下,略有些暗淡,可依然俊朗的明宴的侧影,就道:“很晚了,我有点困。你要不……”
“咳咳。”
明宴咳嗽了两声,身子晃了晃,用手捂了捂他白天被康王伤着的伤口。
沈嫦茹见状默了默。
她其实没忘这事儿。
白天时,她也是清晰地看见了明宴的伤口的,不深,只是有些长,而且应该是割到了血管了。
故而看上去血有些多。
明宴府上有个那么厉害的大夫,按理来说……
正想着。
明宴回头来的时候,沈嫦茹分明看见他的脸色都白了那么几分。
!?
沈嫦茹脑子有一瞬间的懵,但很快反应过来,起身就走到明宴身边将他给扶住了,问道:“你怎么了?”
明宴一向倔强,现在也只是摇摇头,道:“无事。”
“还说没事!”
沈嫦茹咬咬唇,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问道:“是不是康王那刀上面淬毒了!?”
她怎么就没想过这个呢。
明宴武艺高超,能伤得了他的人寥寥无几,哪怕运气好打伤了明宴,定然也不会是什么太大的伤口。
能让他脸色都发白的,肯定是毒!
“是。”
明宴转过眸子来,对着沈嫦茹淡淡笑了笑,道:“小事,上过药了,不碍事。我过来找你,是想告诉你小心。”
“此事重要,交给旁人我都不放心。”
不亲口说,他今晚定然是睡不着觉的。
沈嫦茹没吭声。
她忽然停住了,正好就在窗户边上,她能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看见外面依稀的雪,那样的冰冷。
她的心,却是无比温暖的。
她从来不知道被人奉若珍宝是什么样的感觉,他都中毒了,受了伤,还硬生生拖着这副身躯过来她这里,只为和她说一句话。
又或许是因为……
他知道她会等他过来,他不想让她失望,故而来了。
哪怕,天上下刀子,他也会来的那种。
“怎么了?”
明宴察觉到了异样,他看见小姑娘微微低着头,睫毛轻轻颤了颤。
沈嫦茹扁着嘴,抬头认真地就看着明宴,问道:“伤口疼吗?要上药吗?我可以帮你。你今晚要不睡我的床好了!”
“我打地铺就是!你人这么好,我好像不忍心赶你走了。”
唉,该死,她可真是重情重义,看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