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这具由顽石、神性、污秽与一滴凡血共同铸就的躯壳?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传来的触感陌生而真实,温润中带着石质的微凉。溪水中的倒影,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一种莫名的悸动,一种源自这具身体本能的、对“美”的感知与好奇,悄然滋生。我需要看得更清楚,我需要一个……更清晰的“镜子”。
目光扫过岸边,一块被打磨得异常平滑的黑色石板吸引了我的注意。它安静地躺在鹅卵石间,像一块天然的墨玉镜。我走过去,将它拾起。石板冰冷坚硬,映照出的面容比溪水更加清晰、稳定。然而,它是死的,冰冷的,没有一丝回应的灵性。这死物,配不上映照我这新生的形态。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升起。我凝视着石板,调动起体内那刚刚觉醒、尚显生涩的灵力。一丝微弱的、带着点化之能的混沌灵光,从我的指尖缓缓流淌而出,如同活物般渗入冰冷的石板深处。死寂的石板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极其微弱,极其懵懂,像初生的婴儿睁开惺忪的眼。
“镜。”我对着它,吐出一个字。这是赋予,也是命名。
石板镜面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再无其他反应。但它内部,那一点懵懂的灵性己经生根。它成了我的一部分延伸,一个沉默而忠诚的映照者。
从此,这面初生的石镜成了我形影不离的伙伴。我时常带着它,寻一处清幽的溪涧或林间空地,久久地凝视着镜中的容颜,审视着那由冰冷神石、大地精魄、污秽魔能以及一丝人间血气共同塑造的、独一无二的“我”。每一次凝视,都仿佛在加深对这具躯壳、对这个新身份的认知。
“石头…姐姐?”一个怯生生的、带着青草气息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响起。
我缓缓转过头。是青芽。她挎着那个熟悉的旧竹篮,站在几丈开外的一丛灌木旁,小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余悸,但更多的是强烈的好奇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株九转霞光草,草叶的光晕映得她小脸发亮。
我看着她,没有言语。那双深邃的、仿佛蕴藏了无尽星空与亘古寒冷的眼眸,让青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她没有后退。她鼓起勇气,向前挪了一小步,声音依旧带着点颤,却清晰了许多:“那天…是你救了我,对吗?还帮我拿到了草…谢谢你!我娘…我娘喝了药,好多了!”
我依旧沉默。习惯了万年的孤寂,语言似乎成了多余的东西。只是,看着她眼中纯粹的光亮,体内那属于大地山岩的冰冷深处,似乎有某个极其细微的角落,被这微弱的人间暖意,轻轻触动了一下。
青芽成了这座山唯一的、也是执着的访客。她不再仅仅是为了采摘野菜或草药而来。每一次进山,她总会想方设法找到我,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她会笨拙地分享山下村子的琐事——谁家的鸡被黄鼠狼叼走了,村东头的老槐树又开花了,隔壁阿牛哥今天挨了他爹的揍……声音清脆,像山涧跳跃的溪流,试图冲淡山林的幽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