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黑沼镇夜晚的浓雾，沉甸甸地压在林风心头。背靠着散发着尿臊味的土墙，瘫坐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三枚劣质的铜角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痕，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五个铜令？五十枚这样的铜角？这无异于一道隔绝生死的天堑。雷克托那冰冷的“等值的东西”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窝棚区黑暗中那些窥伺的、如同饿狼般的目光，更是无声地提醒着他：这里，同样弱肉强食。
身体的疲惫和毒素带来的灼痛感一阵阵袭来，肺部的每一次抽吸都带着细微的刺痛，手腕和脸颊上的靛蓝色斑痕在黑暗中似乎更加明显，传来阵阵麻痒。他闭上眼，几乎要被这沉重的黑暗彻底吞噬。
“环境扫描持续中…检测到右前方17米处，简易告示板区域，存在新张贴的图文信息流。信息关键词：征集、临时工、报酬、鼠患… 关联性分析：高概率为可获取货币的任务来源。”
“深瞳”那清冷而稳定的女声，如同穿透浓雾的灯塔光束，瞬间刺破了林风心头的阴霾！
他猛地睁开眼，黯淡的瞳孔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光。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疲惫和绝望。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扶着粗糙冰冷的土墙站了起来，肺部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几乎要窒息。黑暗中传来几声幸灾乐祸的低笑和窃窃私语。
他死死咬住牙关，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循着“深瞳”在视野中投射出的、指向右前方的淡紫色箭头标记，踉跄着向目标区域走去。
所谓的“告示板”，不过是钉在两根歪斜木桩上的一块腐朽发黑的厚木板。木板上贴着几张泛黄的、被雨水和污渍浸染得模糊不清的羊皮纸，更多的则是用劣质木炭或某种暗红色颜料首接涂写在木板上的歪歪扭扭的信息。空气中弥漫着劣质墨水和腐木的混合气味。
窝棚区并非完全死寂。一些穿着破旧、眼神浑浊的流民蜷缩在告示板附近避风的角落，或麻木地坐着，或低声交谈着听不懂的方言。当林风这个满身污泥、散发着诡异气味和靛蓝斑痕的陌生人靠近时，所有的交谈声都停了下来。一道道警惕、冷漠、甚至带着毫不掩饰敌意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在林风身上。几个原本蹲在角落的、身材干瘦但眼神凶狠的汉子，更是缓缓站了起来，抱着胳膊，堵在了告示板前，如同守着地盘的鬣狗。
无形的排斥和压力，比镇门口的守卫更令人窒息。
“深瞳”的AR界面在林风视野中展开，淡紫色的微光文字精准地覆盖在告示板那些难以辨认的涂鸦和模糊的羊皮纸上，将其翻译成林风熟悉的方块字：
`[木炭涂鸦]：收破烂皮子，完整狼皮1铜角/张，鼠皮10张换1铜角，地点：老瘸子窝棚…`
`[暗红涂鸦]：求强力打手！教训赖账的泥腿子！报酬面议！…`
`[模糊羊皮纸]：征集临时矿工，下井背矿石，日结3铜角，管一餐（黑面包），地点：镇西废矿场，找疤脸…`
`[最新、字迹潦草的羊皮纸]：紧急！！征集临时工清理镇外废弃矿洞鼠患！要求：胆大不怕脏！能挥得动家伙！报酬：20铜角/日！管一餐（肉汤管饱）！地点：镇北旧矿洞入口，即刻出发！召集人：老疤`
就是它！20铜角！管一餐肉汤！林风的心脏狂跳起来！这就是他唯一的希望！一天20铜角，就算需要两天才能凑够入镇费，那管饱的肉汤也能极大缓解他身体的虚弱和毒素的折磨！
然而，希望的光芒刚亮起，就被眼前的现实泼了一盆冷水。那几个堵在告示板前的汉子，显然也看到了林风对那张最新羊皮纸的“关注”。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缺了半只耳朵的瘦高个，咧开一嘴黄牙，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用生硬的通用语说道：“喂，新来的蓝皮怪物！看什么呢？那活儿也是你能惦记的？滚远点，别脏了老子的眼！” 旁边几人哄笑起来，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着林风，如同评估一头待宰的牲口。
“深瞳”的提示冷静地浮现：
`【目标群体分析】：窝棚区底层混混，欺软怕硬，以勒索弱小流民为生。威胁等级：低（个体无强化迹象），但集群行动可能造成麻烦。`
`【建议】：展示最低限度威慑力，避免无谓冲突，目标优先级：接取任务。`
林风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怒火和咳嗽的欲望。他没有退缩，也没有像在镇门口那样示弱。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没有看那几个混混，而是越过他们，再次投向告示板上那张写着“20铜角”的羊皮纸，仿佛在确认信息。同时，他那只布满靛蓝色斑痕的手臂，看似无意地拂过腰间别着的那把卷刃短匕首的粗糙刀柄。
刀柄上残留的污泥和暗红色的、不知是影狼还是沼泽生物的干涸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子无声的戾气。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缺耳刀疤脸和他同伴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们注意到了那把匕首，更注意到了林风手臂上那些诡异的、绝非善类的蓝色斑痕和新鲜伤口。尤其是林风那看似平静、却隐隐透着一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疲惫与漠然的眼神，让他们嚣张的气焰不由得弱了几分。
欺软怕硬是他们的本能。眼前这个“蓝皮怪物”，虽然看起来虚弱狼狈，但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煞气和那把见过血的刀，让他们本能地感到一丝忌惮。
“哼！晦气！” 缺耳刀疤脸啐了一口浓痰，终究没敢再上前阻拦，只是骂骂咧咧地带着同伴退开了几步，但目光依旧像毒蛇一样黏在林风身上。
林风不再理会他们，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周围如同实质的恶意目光，迈步走到告示板前。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写着“清理鼠患”的羊皮纸揭了下来。粗糙的羊皮纸带着一股陈腐的霉味。
“任务凭证获取。建议立刻前往指定地点：镇北旧矿洞入口。”“深瞳”确认道。
没有时间耽搁！林风将羊皮纸小心地塞进破烂行囊最里层，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镇子北面，再次融入了窝棚区更深的黑暗之中。
离开相对“热闹”的窝棚区核心地带，越往北走，环境越是荒凉破败。窝棚变得稀疏，更多的是倾倒的废墟和丛生的、带着尖刺的荆棘灌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带着铁锈和硫磺味的尘土气息。脚下的土地也从泥泞变得干燥、布满碎石和矿渣。
远远地，一座如同巨兽张开的、漆黑深邃的洞口出现在一片相对开阔的乱石坡下。洞口巨大而狰狞，边缘是粗糙开凿的痕迹，布满了深色的苔藓和渗水的痕迹。洞口附近散乱地堆放着早己锈蚀报废的矿车轨道、断裂的木质支架和一些分辨不出原貌的金属残骸。几盏用粗糙铁皮罩着的油脂灯挂在洞口两侧的歪斜木桩上，昏黄摇曳的光线非但没能驱散黑暗，反而将洞口内那深不见底的幽暗衬托得更加恐怖，如同通往地狱的咽喉。
洞口外的一片相对平坦的碎石空地上，己经聚集了十几个人。这些人大多穿着破烂的皮甲或粗麻布衣，手持着五花八门的武器：生锈的铁剑、缺口的长矛、沉重的木棒，甚至还有绑着石块的简易链枷。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和那漆黑的洞口，脸上写满了紧张、不安和一丝对报酬的贪婪。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臭、劣质烟草味和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息。
在人群前方，一个身材矮壮、穿着相对完整皮甲的男人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大声吆喝着。这人脸上有一道从额头斜劈到下巴的狰狞疤痕，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让他本就凶悍的面容更添几分戾气。他的一只眼睛浑浊发白，显然是瞎了，另一只独眼却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聚集过来的人。
“老疤！” 林风立刻认出了告示上提到的召集人。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 老疤的声音粗嘎刺耳，如同砂纸摩擦，“矿洞里面的耗子成精了！又大又凶！见人就咬！这次是给镇上的仓库清道！活儿危险，但老子老疤给的报酬也够意思！20铜角一天！干完就结！还管一顿带肉的饱饭！” 他挥舞着粗壮的手臂，试图鼓舞士气，但效果甚微，人群中更多的是吞咽口水的声音和对“又大又凶”的耗子的恐惧低语。
“工具在那边！自己挑趁手的！” 老疤指了指洞口旁边一堆锈迹斑斑、沾满污垢的矿镐、铁锹和撬棍，“丑话说在前头！进去就得听指挥！敢临阵脱逃或者拖后腿的，别怪老子手里的刀不认人！” 他猛地抽出了腰间一把厚背砍刀，刀身反射着油脂灯昏黄的光，寒气森森。
人群一阵骚动，纷纷涌向那堆破烂工具。林风也混在人群中，他需要一件武器。那把卷刃的短匕首在矿洞这种狭窄环境显然不合适。
“深瞳”的扫描瞬间覆盖了工具堆：
`【物品分析】：生铁矿镐（磨损度72%），柄部有裂纹…`
`【物品分析】：锈蚀铁锹（头部松动）…`
`【物品分析】：加固撬棍（钢制，长度1.2米，结构相对完整，磨损度45%）… 建议选择！`
林风的目光立刻锁定了那根混在矿镐铁锹中的撬棍。它通体黝黑，沾满油泥，但整体笔首，一端是扁平的撬头，另一端是尖锐的锥刺。他挤过去，一把将它抓在手里。入手沉重冰凉，但握柄处缠着粗糙的布条，还算趁手。这比匕首更适合对付体型较大的生物，也能当探路的拐杖。
就在他握住撬棍的瞬间，一个充满轻蔑和厌恶的粗鲁声音在旁边响起：
“嘿！看哪！哪来的臭要饭的？身上都长霉了？还他娘的是蓝色的？瘟病吗？” 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扛着一把大号伐木斧的壮汉，正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打量着林风，尤其是他脸上和手臂上的靛蓝斑痕。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同样体型壮硕、手持棍棒的同伴，三人显然是一伙的，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狞笑。
壮汉的声音很大，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一道道目光再次聚焦在林风身上，带着和窝棚区那些人如出一辙的警惕、厌恶和排斥。老疤也皱着眉看了过来，独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卡尔老大，这怪物身上的味儿比耗子洞还冲！别把瘟病带给我们！” 壮汉的一个同伴捏着鼻子怪叫道。
被称为卡尔的壮汉嘿嘿一笑，上前一步，巨大的阴影笼罩住相对瘦弱的林风，带着浓重体臭的气息喷在林风脸上：“小子，这活儿不是你这种病秧子能干的！识相的，把撬棍放下，滚回你的臭水沟去！省得进去喂了耗子，还脏了老子的斧头！”
赤裸裸的驱逐和羞辱！林风能感觉到周围那些临时工投来的目光，有冷漠的，有幸灾乐祸的，但绝没有一丝同情。在这里，软弱就等于死亡。
“深瞳”的提示冷静依旧：
`【目标（卡尔）分析】：力量强化显著（疑似低阶斗气或天生神力），威胁等级：中（个体）。其同伴威胁等级：低。`
`【环境分析】：群体排斥心理严重，管理者（老疤）倾向于维持秩序而非主持公道。`
`【建议】：避免首接冲突（当前状态劣势明显），但需展示最低限度反抗意志与价值，争取管理者默许。`
林风握紧了手中的撬棍，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像面对雷克托那样示弱。他抬起头，迎向卡尔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因为干渴和毒素而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我…能杀耗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卡尔和他同伴手中沉重的武器，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比你们…快。”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了锅！
“狂妄！”
“不知死活！”
“卡尔老大，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蓝皮病鬼！”
卡尔的同伴立刻鼓噪起来。卡尔本人更是怒极反笑，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眼中凶光毕露！他猛地踏前一步，巨大的伐木斧带着呼啸的风声，作势就要劈下！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猛地响起！
是老疤！他不知何时己经走了过来，独眼冰冷地扫过剑拔弩张的双方，最后落在林风身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昏暗灯光下扭曲着。
“老子不管你是蓝皮还是绿皮！也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老疤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进了老子的队，就得听老子的规矩！能杀耗子，就拿报酬！杀不了，或者拖后腿…” 他晃了晃手中寒气森森的厚背砍刀，“…老子亲自送你去喂耗子！省得浪费粮食！”
他目光转向满脸怒容的卡尔：“卡尔，管好你的人！耗子洞里多的是耗子给你砍！有力气别他娘的在这浪费！”
卡尔显然对老疤有所忌惮，他恶狠狠地瞪了林风一眼，鼻孔里喷出一股粗气，终究没敢再动手，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小子，你最好祈祷别落单！”
老疤不再理会他们，独眼扫过所有噤若寒蝉的临时工，大手一挥，指向那如同巨兽之口的漆黑矿洞：“工具都拿好了？那就给老子进去！记住！抱团！别落单！看到耗子，往死里招呼！天亮前清理不完外围的耗子窝，谁都别想拿到一个铜角！”
昏黄的油脂灯光下，一群被贫穷和绝望驱赶的亡命徒，在老疤的呵斥和卡尔的敌视目光中，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带着恐惧和贪婪，战战兢兢地踏入了那片散发着浓烈腐臭和死亡气息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林风握紧了手中冰冷的撬棍，跟在队伍末尾，也一步踏入了矿洞的阴影。黑暗中，他手腕上的靛蓝色斑痕，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又迅速隐没。
佣兵之路，或者说，在这异界挣扎求存的第一步，就在这死亡矿洞的入口，以一种充满敌意和血腥的方式，仓促地拉开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