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二年(743年)十月,朔风裹挟着塞外的黄沙,将灵州城(今宁夏灵武)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这座扼守黄河要冲、控遏朔方诸郡的军事重镇,此刻正如同暴风雨前的孤舟,在李泰昌叛军的兵锋下摇摇欲坠。城墙之上,守军将冻僵的双手贴在火盆边取暖,望着城外连绵不绝的营帐与摇曳的叛旗,心中的恐惧如同霜雪般蔓延。
自上月会州沦陷后,李泰昌叛军士气大振,其麾下铁骑沿着黄河东岸疾驰,兵锋首指灵州。灵州都督苏烈深知此城战略意义重大——若灵州失守,朔方节度使治所危在旦夕,大唐西北防线将彻底崩溃。他连夜召集诸将议事,军帐内烛火摇曳,羊皮地图上用朱砂标注的叛军路线如毒蛇般蜿蜒逼近。
“诸位!灵州城高墙厚,城外又有护城河天险,只要我们严守待援,必能撑到朝廷大军赶来!”苏烈用力拍打着地图上的灵州城标,目光扫过帐中神色凝重的将领,“但李泰昌此人狡诈,定会想尽办法破城,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牙将张猛起身抱拳道:“都督,末将愿领三千死士出城,趁叛军立足未稳,劫其粮草!”
苏烈却摇头否决:“不可轻举妄动。李泰昌既敢长驱首入,必有防备。传令下去,拆除城外所有民居,木料砖石尽数运入城中加固城防;再征集百姓修补城墙裂缝,每户需缴纳三日口粮充作军粮。”
军令如山,灵州城内顿时陷入紧张的备战氛围。百姓们在官兵催促下含泪拆除家园,老人们望着化为废墟的街巷痛哭流涕;工匠们日夜敲打,将拆下的梁柱嵌入城墙;妇孺则在军营中帮忙缝制衣甲、熬煮军粮。城外的护城河被引黄河水注满,河面结上薄冰,泛着森冷的寒光。
十月初十,李泰昌叛军抵达灵州城郊。他骑着通体漆黑的战马,身后跟着身披玄铁重甲的亲卫,望着城头飘扬的大唐军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灵州城号称‘朔方锁钥’,今日我倒要看看,它能挡得住几轮攻势!”说罢,他下令在城外十里扎营,摆出长期围困的架势。
次日清晨,叛军先锋部队推着攻城器械逼近城墙。灵州守军早有准备,滚木礌石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城下顿时响起一片哀嚎。李泰昌见状,命人推出数十架投石机,巨大的石弹呼啸着砸向城头,墙砖崩裂声与士卒惨叫交织在一起。苏烈手持长枪,亲自督战,指挥弓箭手反击,箭矢与石弹在空中相撞,火星西溅。
然而,李泰昌很快改变战术。他深知灵州城防坚固,强攻伤亡太大,遂派人挖掘地道,企图从地下突破防线;又令骑兵绕至城后,切断灵州与后方的联系。城中守军发现地道后,立即灌入桐油点火,浓烟顺着地道倒灌,熏得叛军狼狈逃窜;但后方补给线的断绝,却让灵州陷入了真正的绝境。
十月二十日,灵州城内粮草见底。苏烈不得不下令缩减口粮,每人每日仅能分到半碗稀粥。百姓们开始啃食树皮、草根,城中饿死的人日渐增多。苏烈望着城外依然严阵以待的叛军,心急如焚,他先后派出八批信使求援,却无一成功突围——李泰昌在城外布下天罗地网,连飞鸟都难以遁形。
十月二十五日,李泰昌发起总攻。叛军的云梯如林般搭上城墙,敢死队手持盾牌、弯刀,呐喊着攀爬而上。苏烈身先士卒,带领亲兵与敌人展开白刃战,他的战袍被鲜血浸透,却依然杀得叛军不敢近身。然而,叛军人数众多,一处城墙被攻破后,更多的叛军如潮水般涌入。
灵州城陷入了惨烈的巷战。街道上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石板路。苏烈且战且退,最终退守都督府。李泰昌亲自率领精锐骑兵闯入城中,望着负隅顽抗的唐军,冷笑道:“苏烈,你己无路可逃,投降吧!”
苏烈怒目圆睁,将长枪插入地面,整理好染血的官服,慨然道:“我苏烈生为大唐臣,死为大唐鬼!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是大唐儿郎的气节!”说罢,他抽出佩剑自刎而死。
灵州城破的消息,如惊雷般震动了大唐朝廷。唐玄宗李隆基惊怒交加,急调朔方、河东、河西三镇节度使出兵平叛。然而,灵州的陷落不仅让大唐失去了西北屏障,更在边疆诸郡引发了连锁反应——一些心怀不轨的藩镇将领暗中观望,蠢蠢欲动;吐蕃、回鹘等外敌也开始觊觎大唐边境。天宝年间的盛世表象下,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危机,正如同深秋的寒霜,悄然侵蚀着帝国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