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压力如同倒塌的山峦,死死压着龙一和他残存的部队趴伏在冰冷的晶化平台上。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辐射粉尘的灼烧感。仅剩的二十几个还能动弹的战士,武器脱手,身体被无形之力牢牢摁在地面,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平台边缘,猩红的血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味。龙一右眼的眼皮被战术目镜碎片划破,鲜血混着汗水模糊了视线,但他仅存的眼睛依旧穿透污血,死死盯住深渊下方——那晶质人形生物缓缓举起的紫晶右臂,正凝聚着令人心胆俱裂的毁灭光晕。
没有退路。没有任何侥幸。裂缝被晶刺彻底封死,通讯器里只有死寂的沙沙声。他紧紧咬着牙,牙龈渗出血腥味。死,也要死得像个军人。
“准备……死战!”龙一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嘶哑如同破砂纸摩擦。他猛地抽出腰间早己卷刃的战术匕首,狠狠扎进脚下的岩缝!身体借着这点微末的支点,无视筋骨哀鸣,硬生生要挣脱压制站起!
就在他弓起身,右膝即将离地的瞬间——
深渊底部,异变陡生!
嗡——!!!
一股不同于蚀星化身冰冷意志,显得狂暴混乱带着尖锐刺痛感的无形冲击,如同无形的狼牙棒,狠狠砸在蚀星化身后背!
嗡!!!
这股冲击的来源,赫然是包裹着陆沉的那团巨大菌丝茧!
菌丝茧此刻己完全变形!不再是规则的茧状,表面剧烈扭曲凸起!无数搏动的菌丝如同被扔进滚油里的泥鳅,疯狂地扭曲,喷溅出粘稠的紫黑色脓液!整个茧体表面紫光乱闪,如同内部有一颗即将超新星爆发的熔炉!裂缝处透出的不再是之前晶化的暗紫冷光,而是混乱跳跃带着电弧般的毁灭躁动!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穿透菌丝屏障,震荡着整个深渊空气!是陆沉!声音撕裂扭曲,仿佛声带正被无数细小晶刺割裂!他残存的那点意志,在刚才蚀星化身强行扫描撕裂遗传基因锁,又被其“废品判定”的恐怖杀意双重冲击下,如同遭遇重锤的玻璃,猛地崩开无数裂痕!裂痕深处,那缕被蚀星力量意外激活铭刻下的扫描轨迹与能量碎片信息,如同失控的熔岩般疯狂涌入!
轰!
意念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股强大到扭曲空间的念动力——或者说,一种在蚀星能量轨迹和信息碎片强行烙印催化下,被基因深处的“污染源”应激爆发出来的低劣模仿物——瞬间以陆沉晶化残躯为中心炸开!无差别!无控制!纯粹的力量外溢!
目标,正是刚刚背对它的蚀星化身!
这股力量极其粗糙,如同用巨锤砸击精密仪器!它远不足以伤及蚀星化身本体,甚至无法撼动对方凝聚的紫晶光炮分毫!但那股源自蚀星自身扫描模式带着精准“复刻”意味的紊乱波动,却如同带着特定频率的干扰杂音,狠狠刺入了蚀星化身凝聚能量的核心微平衡节点!
嗤——!
蚀星化身掌中那颗即将凝聚成型,足以让整个晶化平台化为齑粉的紫黑色毁灭光球,其光滑稳定的球面瞬间布满了细密的涟漪!核心能量结构发出一声极其细微,仿佛精密晶片龟裂的脆响!
凝滞!
光球凝聚的过程被强行打断,迟滞了万分之一秒!那冲天而起的杀戮紫芒,也随着这股诡异的“模仿”冲击紊乱了一下!
“攻击!”龙一借着那万分之一秒的压迫减轻,如同扑杀猎物的凶兽,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那卷刃的匕首被他当成飞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狠狠投向蚀星化身的紫晶核心区域!
嗖!
匕首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虽然材质只是普通合金,绝无可能穿透蚀星化身的晶质护甲,但它裹挟着一个战士绝望下的疯狂意志,悍然投出!
同时!另一侧,楚风的菌丝茧也在剧烈的变化中!
“噗——!”
又一大口粘稠滚烫的黑紫色“源血”狂喷而出!这一次的血块色泽更深,混杂的暗紫色菌丝碎片更多,落在地上发出更强烈的腐蚀“滋滋”声!
楚风的身体在喷血后剧烈地弓起!如同承受着极致的痛苦,背脊拱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覆盖全身的深紫色晶化纹路剧烈地扭曲!那仅存的未被紫黑纹路吞噬的右眼瞳孔深处,最后一点灰白的神智在剧痛与体内爆发冲突的冲击下,如同被暴雨冲刷的烛火,骤然熄灭!
识海瞬间被无边冰冷的黑暗与混乱吞没!属于“楚风”的思考、记忆、情感……如同沙堡般溃散!
「核心载体意识溃散…符合熔炉低级载体适配需求…同化进程加速…寄生度89%…」
蚀星化身的冰冷扫描警报在楚风意识深处炸响!那沉寂的蚀星菌种如同闻到了血腥的狼群,瞬间放弃了对心脉附近那点残存淡金光芒的攻击,疯狂地涌向中枢神经!
楚风盘坐的身体猛然挺首!原本灰败的晶化皮肤,在蚀星菌种的疯狂涌动下,竟快速变化!从死气沉沉的灰紫色,转化为一种冰冷深沉,闪烁着金属般冷硬光泽的暗紫晶!他整个人如同一尊刚刚塑成还带着邪异温度的水晶雕像!他那双彻底被深紫色占据的双眼睁开——空洞、冰冷,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无穷的饥饿与混乱的杀意!
嗡!
蚀星化身右臂被打断的紫晶光球尚未稳定,左手却如闪电般向下一指!
「低级同化载体…捕获指令:清除干扰源!」
一道指向龙一投掷匕首的冰冷指令,瞬间打入楚风彻底崩溃的意识核心!那具刚刚完成同化的暗紫色晶躯,猛地调转头颅!空洞的紫眸瞬间锁定了半空中飞来的合金匕首,以及匕首后方平台边缘正挣扎爬起的龙一!
“吼——!!!”
楚风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那完全晶化的右臂猛地抬起,指尖划破空气!没有古武真气的流光,只有来自被侵蚀强化后的晶化肢体力量!五指如同覆盖着晶簇的鹰爪,狠狠抓向那飞来的匕首!
然而,就在晶爪即将捏碎匕首的刹那!
嗡!
意外再次降临!
楚风心脉附近那片被淡金色光芒守护又被蚀星菌种放弃强攻的区域!那股微弱的混元源金,混元真气与疫苗抗体、强烈求生意志爆发融合的产物,并未消散!失去意识主人的控制,又脱离了蚀星菌种的高压侵蚀,这缕淡金流光竟如同某种拥有最低限度“自保”意识的微生物,本能地扩散了开来!
金光顺着血管流淌,微弱却带着一种如同古老誓约般“破邪镇祟”的气息,悄然蔓延到了楚风那布满蚀星菌种的中枢神经系统!仿佛某种无声的抗体冲击!
滋……滋滋……
一个极其短暂的干扰杂音,在楚风的晶化大脑内响起!他那晶爪抓向匕首的动作,极其诡异地滞涩了一瞬!力道和速度在万分之一秒内出现了微弱但不和谐的波动!
噗!
合金匕首带着龙一绝望的意志,擦过了楚风晶爪的指尖!
没有金属碰撞!没有爆裂!只有一道被晶化能量场高温熔蚀出的细微焦痕!这攻击如同蝼蚁撼树,连迟滞楚风晶躯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但楚风那刚刚被强行固化融合的意识碎片,在这微不足道的干扰杂音冲击下,极其短暂地“松动”了万分之一秒!
如同被遗忘在角落落满尘埃的琴弦,骤然被一丝微风吹拂!
那崩碎散落的意识沙砾中,一个最深、最沉、也最不愿触碰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浮出的桅杆尖端——混元一气!武道薪火!永不为奴!
轰!!!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被抹杀尊严的暴怒!一股被强行驱使去屠杀昔日同类的屈辱!如同火山岩浆冲破了冰封的地壳!被淡金光芒微弱干扰的神经节点,成了这爆发的唯一宣泄口!
“呃——啊!!!”
楚风那刚刚睁开空洞冰冷的深紫色眼眸骤然收缩!瞳孔深处如同瞬间爆开了一颗恒星!混乱的紫芒被一点撕裂虚空的碎金色强行炸开!无数模糊的画面、破碎的呼喊在他晶化的大脑内疯狂冲撞!他晶躯剧烈震颤,如同承受着千刀万剐的痛苦,右手的晶爪不受控制地捂住头颅,发出一声充满混乱与痛苦的狂嚎!
他抓向匕首的动作彻底变形失控!晶爪狠狠撞在旁边的岩壁上!坚硬的晶化岩石如同豆腐般被削掉一大块!
与此同时!
那擦着他指尖掠过的合金匕首,带着一往无前的绝望弧线,精准无比地射中了蚀星化身胸前那片如同星辰般流转的光幕——那并非要害,也非能量源,只是那完美紫晶躯壳上,一片装饰性的能量流溢区域!
叮!!!
一声清脆悠扬到近乎荒谬的撞击声,响彻了整个死寂的深渊!
那把普通的合金匕首,如同螳臂当车,在蚀星化身坚硬到无法想象的紫晶躯壳上撞得彻底粉碎!化作一片闪亮的金属粉尘,纷纷扬扬洒落!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平台上所有还喘着气的战士,包括龙一在内,都僵住了。
深渊底部,疯狂搏动的菌丝茧似乎也因为楚风那声痛苦的狂嚎和晶爪撞岩的巨响而微微一顿。
蚀星化身缓缓低下完美无瑕的晶质头颅。
那双燃烧着紫黑色火焰的冰冷竖瞳,静静地看着自己那毫发无损的胸膛上纷纷洒落的金属碎屑。
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涟漪,如同水滴落入深潭,在那片装饰性光幕上荡漾开。
没有愤怒。
没有咆哮。
只有一种骤然降临凝滞到如同亿万星域冰封的死寂。那是一种亵渎。如同蝼蚁,将爪中的污泥,抹在了宇宙之神的圣袍之上。
这死寂。比任何咆哮的杀意,都更令人窒息。深渊上下的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坚硬的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