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寒风呼啸的深夜。
落凤宫如同巨大的坟墓,死寂得可怕。
王德顺的鬼哭狼嚎刚刚歇下不久,萧扶摇蜷缩在冰冷的草席上,强忍着锁魂针的隐痛和毒素带来的眩晕恶心,意识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挣扎。
偏殿破旧的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缝隙。
是那个负责送饭和清理污秽的小宫女。
端着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木盆,似乎是孙嬷嬷她们用过的夜壶,低着头,脚步沉重地挪了进来,似乎是奉了孙嬷嬷之命来倾倒污物。
屋内没有灯火,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小宫女摸索着走向角落的恭桶位置,脚步似乎有些踉跄。
在经过萧扶摇草席附近时,脚下“不慎”被一处凹陷的砖缝绊了一下!
“哎哟!”
一声压抑的低呼。
身体向前扑倒,手中的木盆脱手飞出!
哗啦——!
盆中污秽冰冷的液体瞬间泼洒了一地,浓烈的恶臭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
溅起的污点甚至飞到了萧扶摇的草席边缘。
“作死的蠢东西!笨手笨脚!”
外间立刻传来孙嬷嬷被惊醒后愤怒尖锐的骂声,脚步声迅速逼近。
就在这混乱爆发、孙嬷嬷的注意力被恶臭和责骂吸引的瞬间!
扑倒在地上的小宫女,在身体和倾倒的木盆形成的视线死角掩护下,
以快逾闪电的动作,弹指便将将一粒指甲盖大小、裹着蜡壳的东西,精准地塞进了萧扶摇垂落在草席边缘、冰冷僵硬的手中!
入手冰凉坚硬!
下一刻,孙嬷嬷己经骂骂咧咧地冲了进来,抄起旁边的扫帚劈头盖脸就朝小宫女身上打去:
“不长眼的东西!弄脏了老娘的地!还不快滚出去收拾干净!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小宫女连滚爬爬地告饶,慌忙收拾残局,被孙嬷嬷揪着耳朵拖了出去。
偏殿内,只剩下萧扶摇和满地的狼藉与恶臭。
一切归于死寂。
萧扶摇紧紧攥着那粒蜡丸,心脏在胸腔中狂跳!
她甚至能感受到蜡壳上沾染的冰冷污渍。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无人窥探后,才用尽力气,指尖颤抖着捏碎了蜡丸。
里面是一张折得极小的纸条,还有一小撮用油纸仔细包裹着的、散发着淡淡苦涩清香的褐色干草叶。
借着窗隙透入的微弱月光,她颤抖着展开纸条。
依旧是炭灰写就的字迹,比上次更加急促潦草:
“张铮遗书,似太子、二皇子积年累月之罪证。
二皇子鹰犬‘夜枭’己出动搜寻!
己方亦在探寻!
慎!
另,此草为‘地胆蒿’,嚼服缓毒,效力有限,万勿声张!”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萧扶摇被绝望和毒药侵蚀得混沌的意识!
张铮!
死谏!
遗书!
罪证!
己方?
二皇子的人正在全力搜查销毁!
太多的信息和疑问,不过,
这封遗书的存在,如同无边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道惊天霹雳!
它似乎隐隐揭露了金殿血案背后的肮脏交易,更是太子和萧承坤致命的罪证!
是足以掀翻这污浊棋局的关键!
同时,
那包小小的“地胆蒿”草叶,也证实了她之前的判断,
粥中的毒,就是慢性损毁气血脏腑的阴邪之物!
这草药虽无法根治赤蝎藤粉之毒,但至少能缓解症状,拖延时间,为她赢得宝贵的喘息之机!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萧扶摇一时有些眩晕。
她紧紧攥着纸条和草药,指节因为用力而青筋毕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锐利的疼痛。
希望渺茫……
却如同垂死之人抓住的救命稻草!
不再是虚无缥缈的“隐忍待机”,而是切实可见的翻盘之物——张铮的遗书!
虽然它现在还在敌人疯狂的搜寻之下,但它存在!
它就在那里!
“活下去!”
一个声音在她灵魂深处嘶吼,压过了锁魂针的剧痛,压过了赤蝎藤粉带来的眩晕和脏腑隐痛,压过了周身的寒冷与伤口溃烂的灼痛。
“必须活下去!为了拿到那封遗书!为了揭露真相!为了……讨回所有血债!”
眼中的死寂如同破碎的冰面,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淬炼于绝境寒夜中的冰冷锐利光芒所取代。
那不完全是生的渴望,更掺杂着刻骨的仇恨与玉石俱焚的决心!
她不再犹豫,迅速将那一小撮地胆蒿塞入口中,用力咀嚼。
苦涩的汁液弥漫开来,带着一股草木特有的清冽,顺着喉咙滑下。
一股微弱的暖意,如同投入冰窟的火星,在冰冷的脏腑间缓缓散开,虽然微弱,却暂时驱散了几分眩晕和恶心。
她小心翼翼地将纸条碎片和蜡丸残余嚼碎咽下,不留丝毫痕迹。
然后,她无视了满地的污秽和刺鼻的恶臭,重新蜷缩回冰冷的草席角落。
黑暗中,她睁着眼,望着窗外那轮被枯枝分割的冷月。
月光映照着她苍白却再无半分迷茫的脸庞。
一缕鲜血从她紧咬的嘴角缓缓渗出,那是锁魂针反噬的内伤,也是她意志与痛苦抗争的象征。
锁魂针在督脉深处隐隐作痛,如同附骨之疽。
赤蝎藤的毒素在血液中缓慢流淌,侵蚀生机。
饥饿与寒冷依旧如影随形。
但此刻,萧扶摇的心,却如同被这寒夜淬炼过的钢铁。
她不再是等待腐烂的囚徒。
她是蛰伏于落凤寒宫,等待着致命一击的——烈焰之凤。
隐忍,是为了积蓄力量。
待机,是等待那封遗书重现天日的时机!
只要一息尚存,此心不死,此志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