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蝉鸣在八月的午后愈发聒噪，苏念念攥着被汗水浸软的面试通知，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外来回踱步。林小满垂着头坐在长椅上，发梢黏在泛白的脸颊上，书包侧袋里露出半截红蓝相间的马克笔——正是她模仿夏子轩字迹时用的工具。
三小时前的场景如走马灯般在苏念念脑海中循环播放。午休时，林小满突然把她拽到天台，神秘兮兮掏出皱巴巴的信纸："念念你看！"泛黄的作文本纸页上，"苏建业"三个钢笔字力透纸背，棱角分明的笔画与夏子轩上次作文本上的签名如出一辙。
"夏子轩的字和你爸以前签家校联系册的笔迹超像！"林小满眼睛亮晶晶的，"我练了一中午，绝对能蒙混过关！"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苏念念偷拍的父亲旧签名照片，"反正你爸常年在外地，教导主任又不认识他笔迹。"
苏念念刚要开口拒绝，楼下突然传来尖锐的哨声。体育老师举着喇叭大喊："天台的同学立刻下来！"慌乱中，那张伪造的签名纸被塞进了苏念念校服口袋。谁也没料到，下午收通知时，教导主任竟戴着老花镜，对着签名端详了整整五分钟。
"苏念念，你到办公室来一趟。"
此刻，办公室门吱呀打开，教导主任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两人："林小满家长己经在路上了，苏念念，你给父亲打个电话吧。"
苏念念的指尖在手机通讯录上颤抖。父亲苏建业的头像还停留在三年前的家庭旅行合照，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举着冰淇淋冲镜头笑。自从他去外省工作，每年只回来两次，电话里永远是"爸在忙"。她咬着嘴唇按下通话键，电话响到第七声才被接起。
"念念？"背景音里传来工地机械的轰鸣声。
"爸......"苏念念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教导主任让您来学校一趟，关于......关于那份电竞比赛的通知。"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得可怕。苏念念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仿佛要震碎耳膜。良久，父亲沉沉叹了口气："我明天早上的飞机。"
挂断电话的瞬间，林小满突然抓住苏念念的手："对不起，都怪我太自以为是......"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就是看不得你因为家长签字错过机会，夏子轩写字那么好看，我以为......"
"别说了。"苏念念反握住好友冰凉的手。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地面切割出金色的格子，像极了她们在天台分享零食时的光影。记忆里，林小满总是这样风风火火，会在她被数学题困住时递来草莓牛奶，会在她被同学嘲笑游戏打得菜时站出来理论。
办公室的挂钟指向五点，林小满的妈妈最先赶到。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摘下墨镜，镜片后的目光掠过女儿泛红的眼眶，转而向教导主任深深鞠躬："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一定好好教育孩子。"
林小满突然扑进母亲怀里："妈，是我自己想帮念念，您别骂她......"女人的身体僵了僵，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苏念念看着这一幕，鼻子泛起酸涩——记忆里，母亲永远是板着脸的，连拥抱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疏离。
夜色渐浓时，苏建业风尘仆仆出现在校门口。深蓝色工装裤沾着水泥灰，头发被飞机压得有些凌乱。他站在路灯下，身影比苏念念记忆中消瘦许多。西目相对的瞬间，父女俩同时别开了头。
"苏先生，这次事件性质比较严重......"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学生伪造家长签名，不仅违反校规，更涉及诚信问题。"
苏建业沉默着接过那份通知，灯光照亮他眼角新增的皱纹。当目光扫过"苏建业"三个字时，他的喉结动了动："是我没尽到家长责任。"他突然转向苏念念，声音沙哑，"念念，爸常年不在家，很多事......"
"别说了！"苏念念突然喊道，眼眶通红，"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从小到大，我的奖状你只见过照片，家长会永远是妈妈来，现在连我的梦想也要否定吗？"泪水夺眶而出，她转身冲进夜色，校服裙摆扬起又落下，像一只折翼的蝴蝶。
林小满想追上去，却被母亲拉住。苏建业站在原地，握着通知的手微微发抖。教导主任叹了口气："孩子长大了，有些事需要沟通。这次先记一次警告，希望两位家长重视。"
月光洒在空荡的走廊，苏念念蜷缩在美术教室角落。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是林小满发来的消息："念念，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你爸在找你，他看起来很着急" "我把天台钥匙放在老地方了，你要是想躲躲......"
天台的铁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苏念念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远处的霓虹灯在夜空中勾勒出城市的轮廓。她想起小时候，父亲会把她扛在肩头逛庙会，糖画的甜香混着父亲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对话只剩下"多喝牛奶""好好学习"？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苏念念没有回头，首到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她肩上。苏建业在旁边坐下，沉默良久才开口："你妈妈给我看了你练习解说的视频。"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正是那份被没收的通知，"字写得比我好看。"
苏念念猛地抬头，看见父亲眼里闪烁的光。"爸以前总觉得，安稳的人生才是好的。"他的声音带着自嘲，"但看到你在视频里发光的样子......或许爸爸真的该学着放手了。"
夜风卷起少女的发丝，远处传来火车呼啸而过的轰鸣。苏念念靠在父亲肩头，突然发现这个曾经如山般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己经有了白发。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发生的风暴渐渐平息，而青春的故事，仍在继续书写。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