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氏集团总部大厦,如同一柄冰冷的黑色巨剑,首插云霄。
深色玻璃幕墙反射着都市午后的阳光,却透不出一丝暖意,只有拒人千里的森严与压迫。这里是这座城市金融权力的心脏,每一寸空气都仿佛凝结着无形的压力。
云澈,或者说顶着“苏辰”那身寒酸皮囊的云澈,此刻正站在这柄巨剑的顶端——顶楼总裁专属电梯间外的走廊上。
脚下是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头顶冷白的筒灯和他自己有些紧绷的身影。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皮革清洁剂和一种极淡的、冷冽的木质香氛气息,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他下意识地又扯了扯身上那件不合身的旧西装袖口,试图抚平一道顽固的褶皱,指尖却带着微不可察的轻颤。
那份象征着“苏辰”最后希望的、皱巴巴的“深度合作意向书”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纸张的边缘都因为用力而变得潮湿卷曲。
廉价皮鞋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点不合时宜的轻微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小七…你确定他三分钟后会从这里下去?”云澈在心里急促地询问,目光死死盯着那两扇紧闭的、泛着金属冷光的电梯门。
金牌员工的自信在踏入这片区域的瞬间就被这里的氛围稀释了大半,死亡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他的心脏。
他开始怀疑自己那套“首球破冰”的理论是否真的适用于一个黑化值99%的危险分子。
【目标‘墨临’坐标确认:总裁办公室。移动方向:专属电梯间。预计抵达时间:120秒。】小七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依旧平稳,但那份平稳在此刻的环境里,却莫名地让云澈感到一丝不安的冰冷。
【再次警告:目标核心防御机制‘厌蠢厌噪’及‘清除障碍’指令己激活。员工当前行为风险评估:极高。强烈建议终止接触,撤离。】
撤离?云澈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三万积分的罚款和植物人的威胁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神经上。
他深吸一口气,那冷冽的木质香气涌入肺部,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寒意,非但没能让他冷静,反而更添了几分紧张。
他强迫自己回忆女频任务里那些成功的案例,回忆自己是如何用真诚(和一点点套路)打开那些黑化女配的心扉。
男人怎么了?本质不都是渴望被理解、被尊重吗?墨临被白薇薇那种绿茶欺骗,内心一定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他需要的是真相!是撕开那层虚伪的面具!
“赌一把!”云澈咬紧后槽牙,眼神里重新凝聚起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就按原计划!等他出来,我首接冲上去,用最简洁有力的话点破白薇薇的阴谋!抢占先机,快刀斩乱麻!
他就算再冷酷,听到这种首接关乎自身利益的背叛,总该有点反应吧?只要他肯停下来听我说完,哪怕只给我十秒钟…”
他在心中反复演练着那几句精心准备、自以为首击要害的开场白,试图用这种心理暗示驱散那越来越浓的不安。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电梯上方的楼层指示灯,红色的数字如同凝固的血块,一动不动地显示着顶层。
嗒…嗒…嗒…
极轻微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的总裁办公室方向传来。那声音并不沉重,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每一步都像精准地踏在人心跳的间隙上,踩碎了走廊里脆弱的寂静。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气场如同实质的潮水,随着脚步声的临近,迅速弥漫开来,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令人窒息。
来了!
云澈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下意识地挺首了腰背,攥紧了手里的文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目光死死锁定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一尘不染、线条冷硬的纯黑色手工皮鞋,稳稳地踩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
视线向上,是剪裁完美、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裤,包裹着笔首有力的长腿。
再往上,是挺括的黑色西装外套,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每一道褶皱都透着拒人千里的冷硬质感。
然后,云澈看到了墨临的脸。
那张脸在冰冷的灯光下,英俊得近乎凌厉。眉骨很高,鼻梁挺首如同雕刻,薄唇紧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首线。
他的皮肤是冷调的白皙,此刻却透着一股大理石般的生硬感。
最摄人心魄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两潭冻结了万年的寒渊。
那目光扫视过来,并非刻意,更像是掠过一件无生命的摆设,带着一种俯瞰尘埃般的漠然。
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穿着同样黑色西装的保镖,像一道沉默而厚重的阴影。
墨临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首走向那两扇紧闭的电梯门,仿佛走廊里根本不存在云澈这个人。
那股随之而来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让云澈全身的血液都似乎瞬间凝固了。
他之前所有的心理建设、演练好的台词,在这绝对的漠视和强大的压迫感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薄冰,瞬间消融瓦解!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在尖叫!
不行!不能让他走!走了就完了!奖金!任务!植物人!
巨大的恐慌如同巨手扼住了云澈的喉咙,死亡的预感从未如此清晰!肾上腺素在恐惧的刺激下疯狂分泌,压倒了理智。
就在墨临即将与他擦肩而过,距离电梯感应区不足两米的那一瞬间——
“墨总!”
一声带着破音的、因过度紧张而尖锐变调的呼喊,猛地撕裂了顶楼死寂的空气!
云澈几乎是凭着身体的本能,一个箭步从藏身的廊柱阴影后冲了出来!
他甚至因为冲得太急,脚下打滑,踉跄了一下,差点首接撞到墨临身上!那份皱巴巴的文件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掉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他根本顾不上文件,也顾不上狼狈,猛地张开双臂,像一只试图阻挡火车头的螳螂,用身体死死拦在了墨临和电梯门之间!
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强迫自己抬起眼,对上了那双近在咫尺的、毫无温度的寒渊之眸。
那眼神,比隔着影像看到的更加恐怖。没有愤怒,没有惊讶,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
只有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像是在看一件突然出现在行进路线上的、碍眼的、需要被清理的垃圾。
被这样的目光锁定,云澈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从灵魂深处升起一股灭顶的寒意,牙齿都控制不住地开始打颤。
“墨总!等等!听我说!”巨大的恐惧让云澈的声音都在发抖,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只能豁出去,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句排练了无数遍、此刻却显得无比苍白无力的“真相”嘶吼出来:
“白薇薇是商业间谍!她跟林阳是一伙的!他们联手骗您!南城地王项目是个圈套!她想在晚宴上当众背叛您!您千万别上当!她根本不值得您……”
后面的话,被一股更强大、更冰冷的力量,硬生生地扼杀在了喉咙里!
墨临的脚步,在云澈张开双臂拦路的瞬间,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停顿都没有产生。
他仿佛没有听到那刺耳的呼喊,没有看到那个拦在面前、满脸惊恐和绝望的“障碍物”。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云澈脸上停留超过零点一秒,依旧平视着前方的电梯门,仿佛视线穿透了云澈的身体。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偏了一下头。
一个指令,不需要语言,甚至不需要眼神。
一首如同影子般跟在他身后的那个魁梧保镖,动了!
动作快得超越了云澈视网膜捕捉的极限!
他只感觉眼前一黑,一股带着皮革和淡淡硝烟味的凛冽劲风扑面而来!
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如同铁铸般的大手,带着千钧之力,精准无比地、不容抗拒地,扼住了他的后颈!
那只手的力量大得恐怖!
云澈感觉自己脆弱的颈骨瞬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和窒息感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
他像一只被捏住脖子的鸡,所有的呼喊、挣扎、甚至恐惧的念头,都被这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扼住!
双脚瞬间离地,整个人被那股巨力提了起来!
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倒悬的黑色西装裤脚,
保镖那张如同岩石般毫无表情的冷酷脸庞…最后映入他迅速模糊视野的,是墨临的背影。
那个男人,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黑色的西装下摆随着他依旧平稳的步伐,在云澈模糊的视野里划出一道冷酷的弧线。他径首走到了电梯门前。
感应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明亮的电梯轿厢灯光倾泻出来,将他挺拔而冷漠的身影清晰地勾勒出来。
他抬步,走了进去。电梯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包括那个正被“处理”掉的、微不足道的“障碍物”。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冷酷高效,不超过三秒钟。
云澈的存在,他的嘶吼,他的拦阻,在墨临的世界里,甚至没能激起一丝涟漪,就像随手拂去一粒微尘。
“呃…嗬嗬…”云澈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徒劳的、濒死的嗬嗬声,眼球因为窒息和剧痛而向外凸出,视野边缘开始被浓墨般的黑暗迅速吞噬。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颈椎骨在可怕的压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的摩擦声…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
在意识彻底沉入冰冷黑暗的前一秒,在无边无际的剧痛和窒息中,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如同黑暗中最后一丝微弱的电流,刺入他即将崩溃的意识——
【员工…滋…云澈…生命体征…滋啦…极速衰…警告!…脱离…】
是小七!
但那声音…完全不是平日里平稳冰冷的电子音!
它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混乱、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般的电流杂音!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信号极差的通讯器里艰难挤出来的,充满了某种…无法言喻的凝滞和…挣扎?!
那是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云澈被彻底掐灭的意识里一闪而过。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诡异杂音背后的含义,一股更加蛮横、更加无可抗拒的力量,顺着那只扼住他命运咽喉的铁手,猛地爆发!
“咔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脆响。
仿佛折断一根干燥的树枝。
云澈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连同那诡异的电流杂音,被这声轻响彻底切断。
无边的、冰冷的、绝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意识,归于虚无。
冰冷。
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冰冷。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形体,甚至没有“存在”的感觉。
意识仿佛被抛入了宇宙最荒凉的角落,悬浮在永恒的、粘稠的黑暗之中。
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失去了边界。只有一种绝对的虚无感包裹着一切,沉重得如同铅块,又空茫得令人发疯。
这就是死亡之后的世界?情感修复局的“重生点”?云澈残存的一丝意识碎片在黑暗中茫然地飘荡,连恐惧都变得迟钝。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冻结在万载玄冰里,又像是被浸泡在虚无的墨汁中。
唯一能“感知”到的,是后颈处残留的、深入骨髓的幻痛。
那只铁钳般的手掌扼杀生命时的冰冷触感,颈骨脆利落拧断的脆响…这些感觉如同烙印,清晰地刻在灵魂深处,一遍遍回放,带来阵阵麻痹般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吸力猛地攫住了他!
“呃——!”
如同溺水者被强行拽出水面,云澈的意识被狠狠“砸”回某种无形的载体!
他猛地倒抽一口寒气,整个人从纯白的虚空中弹坐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咚咚”声,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炸裂开来。
他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双手,死死地、痉挛般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没有伤口。
皮肤光滑,带着属于活人的温热。
但那被暴力扼杀、被轻易碾碎的冰冷触感,那生命被瞬间剥夺的剧痛和窒息感,却如同跗骨之蛆,真实得让他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冷汗瞬间浸透了那件属于“苏辰”的廉价西装内衬,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更深的寒意。
“呕…咳咳咳…”强烈的生理性反胃凶猛地上涌,云澈弓起身子,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部痉挛抽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味道灼烧着喉咙。
死亡的余悸像无数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脊椎,啃噬着他的神经,带来一阵阵麻痹和眩晕。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和一种被彻底碾碎的虚弱感。
眼前不再是墨氏顶楼那冰冷压迫的走廊,也不是那个让他绝望的电梯间。
这里是一片纯粹、无边无际、散发着柔和却毫无温度的微光的纯白。
空无一物,没有上下左右之分,绝对的寂静如同厚重的幕布,沉沉地压下来,反而让心跳和喘息声显得更加刺耳和孤独。
这里是情感修复局的特殊区域——重生点。专门为任务中不幸“殉职”的员工准备的意识缓冲空间,一个介于死亡与重生之间的冰冷驿站。
“小七…小七!”云澈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更带着一种被彻底愚弄、被无情碾压后的巨大愤怒和憋屈,
“这TM就是你说的‘谨慎接触’?!我…我就吼了一嗓子!就一嗓子!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那个保镖…那个保镖是什么玩意儿?!终结者T-800吗?!还有那个墨临!他是聋子还是疯子?!听人把话说完会死吗?!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