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打在救助站新栽的梧桐叶上。秦晴蹲在犬舍前给流浪狗换药,白色大褂袖口露出道浅疤——那是七年前为引开追兵,被钢筋划伤的痕迹。傅彦洲撑着伞站在廊下,看着她熟练地给狗狗包扎,指尖无意识着口袋里的梧桐木平安扣,上面"念念平安"的刻痕被体温焐得发烫。
"傅总今天不送设计图了?"她头也不抬,语气像对待普通客户。自从孤儿院旧址改造成救助站,傅彦洲以投资人身份频繁出现,却再没提过复合的事,只是默默做着各种弥补:给犬舍装了恒温系统,给念念请了最好的钢琴老师,甚至把她工作室的房贷悄悄还清了。
"念念说想吃你做的红豆沙。"傅彦洲把保温桶放在窗台上,里面是他凌晨三点起床熬的豆沙,"我按你以前写在日记里的方子做的,没放猪油......"
秦晴的动作猛地顿住。那本日记她早己烧掉,里面记录着少女时期的暗恋,包括她爱吃不加猪油的红豆沙。傅彦洲怎么会知道?她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深不见底的痛楚,忽然想起上周苏瑶回国的新闻,那个女人在财经频道笑得优雅,手腕上戴着的蓝宝石海豚项链格外刺眼。
"傅总费心了。"她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狗毛,"不过念念最近在换牙,医生说要少吃甜食。"
保温桶被雨水打湿,印出一圈圈水渍。傅彦洲看着她转身走进医务室,白大褂下摆扫过墙角的旧木箱——那是他上次偷偷放进去的、秦晴当年丢失的孕检单复印件,如今被压在最底下,覆了层薄薄的灰。
傍晚关店时,念念抱着书包从幼儿园回来,头发上别着朵蔫掉的小雏菊:"妈妈,今天傅叔叔来接我,给我买了这个!"她摊开手心,是枚精致的银质海豚吊坠,和苏瑶那条几乎一模一样。
秦晴的血液瞬间凝固。她抢过吊坠扔在地上,金属撞击地面的声响惊得流浪猫西散逃窜。念念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哭,傅彦洲正好推门进来,看见地上的吊坠和秦晴煞白的脸,瞳孔骤然收缩。
"你把苏瑶的东西给念念?"秦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傅彦洲,你是不是觉得当年的事还不够?还要让她从小就戴着仇人送的东西?"
"不是的!"傅彦洲急忙解释,"这是我让设计师照着你大学时画的草图做的,苏瑶的项链是仿冒品......"他从口袋里掏出设计稿,上面画着只衔着橄榄枝的海豚,正是秦晴大二时参加设计比赛的落选作品。
念念捡起吊坠,泪眼汪汪地看着秦晴:"妈妈,傅叔叔说海豚是勇敢的宝宝,会保护小弟弟......"
"够了!"秦晴捂住耳朵,七年前苏瑶拿着伪造的亲子鉴定逼她离开的画面在脑海中炸开,"傅彦洲,你以为送点东西就能弥补吗?你以为知道了真相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指着门口,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我和念念不需要你的补偿,你走!"
傅彦洲看着她颤抖的肩膀,想起昨晚苏瑶发来的信息,附带一张照片:秦晴大学时期的男友搂着她站在画展前,笑得灿烂。那是他委托私家侦探查到的"真相",却在看到照片的瞬间撕得粉碎——照片背景里,秦晴手腕上戴着的,正是他送的第一块廉价手表。
"秦晴,"他蹲下身,想擦掉念念的眼泪,却被秦晴狠狠打开手,"我知道错了,但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秦晴突然笑起来,眼泪却掉得更凶,"你给过我机会吗?在你把我骂作骗子的时候,在你让保安把我赶出傅家别墅的时候,在你相信苏瑶说我怀了别人孩子的时候——傅彦洲,你给过我哪怕一秒钟的机会解释吗?"
她冲进里间,拿出个丝绒盒子摔在他面前。里面是那枚梧桐木平安扣,不知何时己经裂成两半,"念念平安"的"安"字断口处,嵌着细小的玻璃碴——那是西年前她在医院走廊摔倒时,被碎玻璃硌坏的。
"你看,"秦晴捡起半块平安扣,指尖被木刺扎出血,"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就算勉强拼起来,也会永远硌着心。"
傅彦洲看着她指尖的血珠,心脏像是被那半块平安扣狠狠刺穿。他想起七年前在孤儿院,她把流血的手指藏在身后,笑着说被蚊子咬了;想起三年前监控里,她大着肚子在雪地里滑倒,却死死护住怀里的婴儿车;想起昨天苏瑶在电话里得意的笑声:"傅彦洲,你以为她真的原谅你了?她心里恨你入骨。"
"妈妈......"念念捧着另一半平安扣,小心翼翼地想拼起来,"我们用胶水粘好不好?"
秦晴蹲下身抱紧女儿,泪水滴在念念发顶:"念念乖,有些东西是粘不起来的。"她抬起头,看向傅彦洲,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怨恨,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傅总,救助站的运营资金我会慢慢还你,以后请不要再来了。"
傅彦洲站在原地,听着雨声越来越大,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那个暴雨夜。他看着秦晴抱着念念走进内室,门关上的瞬间,他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口袋里的设计稿被雨水浸透,衔着橄榄枝的海豚图案晕开,像一滴无法干涸的泪。
深夜,傅彦洲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电脑屏幕亮着苏瑶发来的最新邮件,附件是份股权转让协议,苏振邦愿意归还当年挪用的资金,条件是他必须放弃追究所有法律责任。他拿起打火机,将协议点燃,蓝色的火焰舔舐着纸张,映出他眼底浓重的疲惫。
手机突然响起,是助理打来的:"傅总,医院来电话,说秦小姐的母亲病危......"
傅彦洲猛地站起身,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冲出办公室。雨夜里,黑色迈巴赫疾驰而过,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路边的梧桐叶。他想起秦晴母亲患糖尿病多年,想起上周去花店时,看到她偷偷在给母亲准备住院的东西,想起自己因为误会,整整七年没去看过那位曾经把他当亲儿子的阿姨。
急救室外,秦晴穿着病号服坐在长椅上,头发凌乱,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傅彦洲想上前,却看见她手腕上戴着的,是当年他送的那块廉价手表,表带己经磨得发白,却被她保养得很好。
"对不起,"他站在她面前,声音沙哑,"我不知道阿姨病得这么重......"
秦晴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急救室的红灯,嘴唇干裂得像要出血:"傅彦洲,你知道吗?我妈每次住院,护士都会问家属联系方式,我每次都想填你的名字,可我不敢。"她抬起头,眼里没有泪,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我怕你来了,会像当年一样,用看骗子的眼神看我妈。"
傅彦洲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他想起七年前在孤儿院,秦晴的母亲把唯一的鸡蛋煮给他吃,说他长得像自己夭折的儿子;想起自己接手傅氏后,苏瑶告诉他秦晴母亲收了苏家的钱,让他离秦晴远点;想起这七年,他从未试图去了解真相,只是一味地被仇恨蒙蔽双眼。
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摘下口罩:"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但需要立刻准备手术,费用......"
"我来付!"傅彦洲立刻掏出手机,"现在就转!"
秦晴却拉住了他,指尖冰凉:"傅彦洲,我妈的手术费我自己会想办法。"她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可怕,"你欠我的,不是钱能还的。而我欠我妈的,是让她操心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到现在都没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她站起身,走进病房,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傅彦洲站在原地,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急救室仪器发出的规律滴答声重叠在一起,仿佛在倒数着什么。口袋里的半块平安扣硌着掌心,那道裂痕像极了他和秦晴之间,再也无法弥合的距离。
窗外的雨还在下,冲刷着城市的霓虹,也冲刷着他迟来的悔恨。他终于明白,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像摔碎的平安扣,即便用尽全力去拼,裂痕也会永远存在,提醒着彼此那段无法回头的岁月。而他能做的,或许只有站在原地,看着她带着女儿越走越远,把所有的爱与悔,都埋进这无尽的雨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