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这些公子哥们带的府兵都是他们在两月前得知消息后高价聘请、训练出来的高手,为的就是将桃花军一网打尽。
他们不想出动城里的兵力,不想让朝廷知道。因为这样一来,朝廷势必会派老油条下来严加管理,他们能捞的油水也就少了。所以他们非常“智慧”地选择了自己解决问题。
顺口一提,他们也不知道还有陈小满,这么个钦差的存在。
该说什么好呢?
如果沈灿以技能作底牌,这些公子哥的所作所为对她们必胜的计划没有丝毫影响。还要感谢他们为她一次性凑好了人。
只是她还没有尝试过同时对这么几百人发动「共鸣」,尽管这次是借力打力(还不知道借的是谁的力),也一定会有很强的反噬。
所以她要等到了桃花军的地盘再发动,不能让自己在半路失控。
锦衣玉食的酒囊饭袋们带着花里胡哨的武器往前走,人人都贴着几个壮实保镖。
不过他们之所以敢来,还是小看桃花军了。
沈灿今天没准备让桃花军任何一个人受伤。
陈小满被她提前在饭食里下了药,不晕个两天肯定醒不了。
快到司斩她们埋伏的林子了,沈灿在几个公子哥绿豆似的眨来眨去的小眼睛中读明白了他们想说什么,非常“听话”地夹了下马腹,到了靠前的位置,身姿挺拔,有说有笑,根本不像是被劫持。
——如果不是她正面向一个冰块脸的府兵对牛弹琴的话。
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就要到弓箭的射程了。
桃花军的大多数人不会立刻放箭,沈灿很清楚,她们大多都是流民,或者被判刑之后逃脱的(沈灿愧疚,沈灿恨自己没有早点来),就这么备战的两个月,人数还在增加。很多人用箭根本不熟练,怕误伤了在最前面的沈灿。
但是富家子弟兵会很肆无忌惮。
那么……
就趁现在!
沈灿发动了「共鸣」。
这一次不像先前那样求迅疾,反倒如武侠小说里那最后一招出剑一样,凝聚起无穷功力,缓缓抬起,好似“潮平两岸阔”,势不可挡。
飘转的落花被微风托起,像拨动了一层水波。
河流树木禽鸟,羽箭骏马人群——万物凝滞,万籁俱寂!
披翠的荒原流离出透明的轨迹,像一颗颗流星,只有沈灿瞪大眼睛,看见了其中的绚烂。
是在地底。
是万千亡灵。
深埋地底的人啊,你有何话想说?何事想做?何苦想诉?何仇想报?
——我无话可说,无事可做,一腔凄苦烂穿肚腑使泥土腐烂,唯有世仇,不得不报!
深埋地底的人啊,请你助我,也请你祝我!哪怕片刻后就将和你一道归于尘土,也不害怕,也不寂寞!到了地底的世界,总该是我们,占上风!
沈灿弯腰伸手引渡。
那些透明的手朝她探过来,又突然向后缩。
——不从此过。不从此过。你的身体受不住。
沈灿于是眯起眼睛回首,看到了那些不明所以的酒囊饭袋。
沈灿猛一握拳,那些人的身上就都散发出他们自己看不见的透明的光,宛若打开了跨越生死的通道。
“现在可以了吗?”沈灿轻声问。
“可以。”
“可以。”
“可以了。”
“等着。”
……
来了?
“来了。”
不知周遭世界如何颠覆、日月是怎样的另一番景象,沈灿只觉感官空茫,但好在不是无依无靠。
她从马背上坠落。
在兵荒马乱中。
昏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
芜湖我开大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没让我看到大场面!要求转播QAQ……
司斩唐立,要活着哈,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对不起这好像不是最后一个念头……
但是吧,小沈大人念头有点多……
每秒八百个。
不分先后。
司斩唐立,驾马而来,拉弓射箭,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
那些公子哥一个个脖子和脸涨得通红,爆出可怖的青筋,又因为不怎么会武功,大多摔下马来,在地上翻滚撕扯着彼此的衣领,拳拳重击,还有的崴进河里扑腾,嘴里念叨的都是这因在桃花县小地方而算不上世家的小富小贵门庭里,最见不得人的腌臢事。什么谁给谁在酒宴上下面子了,谁抢了谁情投意合的小倌了,甚至还有谁夺了谁的蝈蝈八哥……这还算是能入耳的。
而那些会武功的侍从就更滑稽了,像一出胸口碎大石的杂技。互相斗法,嚷嚷着世风日下,武林凋敝,皇帝昏庸不重视武功,还恨什么自己不生在前朝,不然必驰名一方、成家立业……
——你们的“神”吃尽香火,怎么不佑你们呢?
真是“他们压抑他们苦啊”……司斩冷嘲。
情绪的发泄很耗精力。
地下惨死的姐妹还会再带他们体验一番自己的人生。
在如梦如幻的现实里,声嘶力竭、歇斯底里,被活埋进地下,窒息、绝望、把一根根手指扣断、无人应答。是真是假?他们醒来时还能分辨十余年富贵享受生活和这一次次的挫磨碾压,哪个是现实吗?
怕不己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锦衣骷髅了。
永不安息。
大快人心。
这些沈灿通通不知。
时间在昏睡中总是过的太快。
就像流沙啊你不张着手,它就飞也似的淌入无垠荒漠里了。
“……陈小满!”沈灿惊醒。
“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占了此役头功呢。”司斩本是撑着桌子睡,一下也被沈灿弄醒了。
沈灿就这浓浓夜色打量她,总觉得看不清楚。她太怕是梦了。想站起来,又怕打碎了这么好的一个梦,毕竟司斩这个莽人都完好无损,还要心情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