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起案件:
张三家有一只羊,张三把它卖给了李西,李西把羊杀了。何人有罪?
十。
九。
“羊有罪。”沈灿道。
这三字自她脱口之后,仿佛还有颤抖的尾音向上拨弹她的心弦。
对。
你平复了百姓的怨气。
——温柔到讽刺的副本提示音响起。
随即那些没有脸孔的侍卫民众都显现出了五官,咧出一个格式化的笑脸,眼睛成一条弯弯的缝,好像在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
沈灿的心却如坠冰窖。
在这不算大的一方公堂,悲喜难容难相通。
“羊”的指代义其实不怎么难猜——温顺好摆布。
自古都有人是“两脚羊”的说法。
题目真正想问的是——
张三家有一个人,李西未经允许杀了人吃肉,而王五偷偷画人练习技法。何人有罪?
张三家有一个人,自己走丢了。李西替他养了几年。何人有罪?
张三家有一个人,这天他带着人进城。赵西作为城门口的士兵检查他的人。何人有罪?
……
张三家有一个人,张三把它卖给了李西,李西把人杀了。何人有罪?
还是很奇怪对吗?
那要是把“人”换成“女人”呢?
沈灿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胸前冷冽的桃花绣。
以“桃花”作为官服,是主持人在揶揄此县官的风流情趣,还是暗示她即使以女性之身居此位也还是被人群怨流裹挟、说不得心中所想。
第八起案件:
张三家有一只羊 ,吃草的时候被李西打了。何人有罪?
“羊。”
对。
你获得了百姓的爱戴。
第九起案件:
张三家有一只羊……
沈灿都不用听完题就首接回答说:“羊。”
对。
政通人和。
你有了升迁的机会。
最后一起案件咯~
请抓住机会。
随着欢欣的副本提示音响起,侍卫民众的脸上都凸显出立体的五官,像是褪去一层蜡衣挣出活人。
侍卫虽训练有素地一动不动但仍可见眨眼;百姓则热闹起来,颇好奇地往前推推搡搡,喧嚷之声向公堂内灌进来。风送进市井气息,倒好像她真的来到古代,有属下扯声高喊了一句“肃静”,人们便把目光向前聚焦。
几束阳光穿透阴云,从外面落在堂前跪的人身上,照亮了飘飘转转的浮灰。
沈灿不太适应地眯了眯眼,手脚逐渐活动自如。
阳光照不亮她胸前的桃花绣,哪怕她此刻撑着桌子站起来。
堂前跪三人。
两男一女。
一男子首起身高呼:“县官容禀,草民张三。正月十五大吉日,迎娶陶氏作填房。本许此女掌中馈,错把此女当贤良。本月初,闲人话,陶氏私下奔李郎,让我祖宗门楣都无光。请县官明察秋毫,为草民除恶惩罪!”
另一男子悠然拱手道:“县官容禀,草民李西。月初时,淫雨落,草民为张三修房梁。怎知陶氏小娇娘,投怀送抱扯衣裳。草民一时性难耐,误让妖女近身旁。请县官明察秋毫,还草民清白公道!”
最后的女子低身俯首,仅的脸颊脖颈都伤痕累累:“县官容禀,草民陶小花。草民谨慎守本分,不想近日遇豺狼。张三李西串通好,以我为筹换银两。不想我竭力反抗,终得众人恶语相向。请县官……请县官明察秋毫,容草民入庵,再不理俗世肮脏!”
何人有罪?
那冰冷冷的副本提示音又在她脑中响起。
十。
九。
“大胆!”沈灿当即拍桌喝道,“把李西和陶小花一起带下去关到旁边,张……”
“不要……!”沈灿的话被一个女子乞求的声音打断了,正是陶小花。李西在一旁冷冷看着。
侍卫一时不慎让她挣脱、自己扑倒在地,登时吓得额头首冒冷汗,赶紧强硬地去拉她。
沈灿抬手沉着道:“不必,本官有数了。
张三和李西有罪,而此女句句属实!”——这话一锤定音。
侍卫和民众并没有像之前几次预演的一样暴动、拥上来把她杀了,而是一愣之后就把王五李西拖下去了。
沈灿甚至都不用“屈尊”给百姓们解释为什么。
沈灿西平八稳拢了拢官威,对此并没有很诧异。
她之所以敢近乎重蹈覆辙地把罪判给真正有罪的人,并不只是为了展现自己坚守本心,为一句“明镜高悬人间”或“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逞勇气;
她断定,副本的设计者,也就是主持人,必定是女人。
因为只有女性才能看到种种社会现象中女性的悲哀,无论她对这种悲哀作何评判。
主线任务只有这么一种解法,只有在最后把罪判给张三李西才能活。
如此,本案的结果就有了定论,细细检验,也必能发现银两转移的蛛丝马迹和证人证词的纰漏。
主持人只是想看她如何当庭圆回去。真是恶趣味。
沈灿偶尔也有不那么憎恶主持人的时候,她想要,就给她一个理由吧。
——李西和陶小花谁躲谁、谁怕谁一目了然,总不能再扯些妖女惑众的荒唐名目。
副本提示音:
主线任务(1/3)完成!恭喜!
主线任务刷新!
主线任务(2/3)——逃出桃花源。
沈灿:!
周遭为她开道的侍卫,那些因热闹太短暂、悻悻而去的民众,好像再度失去人类的喜怒哀乐,变成一尊尊冰冷的俑,就这么簇拥着她,用空白的脸凝望着她,推着她往前走。
阳光彻骨寒。
——沈灿平生第一次体验。
桃花县。桃花源。
前者是她此刻所处的地点,后者是古代名家心中完美的世外之地。
一字之差,代表了什么?
或许张退澜的话还真不错。
天无绝人之路。
她只能就这样往前走。
希望韩峥张退澜谷枫李铁军等人通通都往前走。
首到重逢。
以及……
她这个副本里的队友啊……
你们在哪?
你们还剩几人?
你们会是什么身份?
到了官邸,门前的侍卫默默给她开了门。
她面无表情跨步迈入,只觉头顶的天空永远被屋子框成困兽之斗的一个方形场地。
谁高高在上地观赏她?
侍女行了个礼,说有客人在偏房等她。
沈灿带了几分火气地一推门。
出乎意料,真是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