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
隔壁父母的房间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林青阳蹑手蹑脚挪开床底的旧木箱,那箱盖上落下许多细小的灰尘,迎面扑了她一鼻子灰。
最底层压着的,是一个褪色的塑料文件夹,经年累月,边角都磨圆了。
指尖颤抖着翻开,一张A4纸蓦地掉了出来,那是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
画面像素很低,二十二岁的自己却清晰可见。
那时的她被堵在办公室的一角,首属上司王经理挺着那个貌似怀胎十月的啤酒肚,油腻的大肉手正在她肩膀上,嘴角挂着令人作呕的笑。
林青阳猛地闭上眼,胃里一阵泛酸,那感觉不仅让人恶心,更让人窒息。
那段记忆像埋在皮肤下的玻璃残渣,经年累月,己嵌入血肉,稍微一碰就疼得钻心。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截图,那下面躺着一份本地小报。
加粗黑体的标题赫然映入眼帘:
《女职员插足上司婚姻?正妻抓奸怒打小三》。
报纸上的她穿着工装裙,头发凌乱,狼狈地站在人群中。
王经理的老婆叉着腰,对着镜头哭得声嘶力竭:
“就是她!就是她勾引我老公!你个不要脸的小三!”
那些刻薄的怒斥时不时在她耳边响起,那感觉像是细小的冰锥在神经末梢反复游走。
“不,不是的……”
林青阳喃喃自语,指尖慢慢划过照片上自己那张苍白的脸。
那天她只是去上交报表,那个始作俑者王经理却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关门锁窗,对她动手动脚。
她趁着他接电话的空隙才拼命推开桎梏,以为跑出办公室就可以逃离了,却正好撞上横冲进来的王太太。
后面的事情,就像一场失控的闹剧。而她,是闹剧中人人唾弃的“小三”。
骚扰者,那个真正的反派,却躲在自己妻子的身后,变成了受害者。
荒唐吗?荒唐至极。
可那个午后,全公司人的目光都锁定她,那里有鄙夷、有好奇,还有那些莫名看戏的幸灾乐祸,却无人在意她的感受。
她没做任何解释,隔天就递了辞职信。
那以后,“职场性骚扰”和“被正妻羞辱”像两个甩不掉的标签,硬生生贴在她的简历上。
每次面试,HR看到那段工作经历,眼神会变得微妙且戏谑。
文件里夹着一张诊断书,“应激性心理障碍”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眼底,瞬间抽干了周遭所有的声音和色彩。
医生说,是那次事件留下的后遗症。
她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锁骨,那片淡粉色的疤痕是当年被王太太推倒时,撞在办公桌棱角上留下的。
此刻,那道疤痕开始灼痛起来,像无数个小虫在皮肉下啃噬、钻动,带着火星的刺痛感正顺着神经脉络蔓延开。
合上文件夹,将那些屈辱的记忆塞回木箱最底层,仿佛这样就能把不堪的过去一起掩埋。
可她清醒的知道:有些东西,埋得越深,越容易在深夜里破土而出,吞噬她本就不多的安全感,更越发让人惴惴不安。
透过老旧的窗棂,窗外的月光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林青阳靠着床沿,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电风扇,顿觉疲惫不堪。
36岁,无业,单身,还有一段不敢示人的过往。
她好像真的活成了母亲嘴里那个“摔不碎的破搪瓷盆”。
只是这盆里,盛的尽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