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平静而压抑的日子被一阵略显急促的门铃声打断。舒雨晴放下刚替小雨画的涂鸦,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两位她意想不到的客人——秦修远的老管家吴妈,以及一位即使从未见过面,也足以让舒雨晴心头一紧的老太太。她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色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髻,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浑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洞察力。正是秦修远的祖母,林琴心女士。
“吴妈?林…林奶奶?”舒雨晴难掩惊愕,迅速整理了一下因画画而略显随意的衣角,侧身将二人让进屋里,“您们怎么来了?快请进。”
林琴心步履沉稳地走进客厅,目光如同精密的扫描仪,不动声色地审视着这个曾因舒兰去世而长期笼罩在悲伤中的空间。仅仅数月不见,这里却己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色彩大胆明快的抽象画(舒雨晴的作品)取代了原来典雅柔和的风景画,沙发上增添了几个活力十足的几何图案抱枕,窗边立着一个显然经常使用的专业画架,旁边散落着未收起的颜料管和几幅色彩斑斓的小雨涂鸦,空气中甚至还残留着舒雨晴刚刚烤制的饼干香甜气息……这一切,都与她记忆中那个属于舒兰的、沉静内敛的空间格格不入。老太太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
“修远不在?”她在主位沙发上优雅落座,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不敢怠慢的穿透力。
“是,他去音乐学院了,下午有课,可能要傍晚才回。”舒雨晴恭敬地回答,心中警铃大作。
“也好。”林琴心的目光终于转向站在一旁的舒雨晴,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雨晴,坐下说话。”她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舒雨晴依言在她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手下意识交叠放在腿上,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林琴心端起吴妈适时奉上的热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客厅里只余瓷器轻碰的脆响和挂钟指针的滴答声,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雨晴,”林老夫人终于放下茶杯,目光如炬地锁定了她,“我这次来,并非一时兴起。家里,外面,近来有些不大好听的风声,传到我耳朵里了。”
舒雨晴的心脏猛地沉了下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了一层薄衫。
“你姐姐不幸早逝,留下修远和小雨这对父女相依为命,我们都心疼。”林琴心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重量敲打在舒雨晴心上,“你作为亲妹妹,心疼小雨,主动搬来照顾,这份情谊,我这个老太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该对你表示感谢。”
“林奶奶言重了,照顾小雨是我应该做的。”舒雨晴的声音有些发紧。
“是应该,”林老夫人微微颔首,话锋却骤然一转,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但正因为是‘应该’,所以更要谨守界限!你要时刻记住,你是小雨的亲小姨,修远是你亡姐托付终身的丈夫!这份关系,是血脉亲情,更是人伦纲常!绝不该有半点混淆和僭越!”
“林奶奶!”舒雨晴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急切地想辩解。
“你听懂了吗?”林琴心却不容她分说,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久居高位不容挑战的威严,“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雨晴。正因如此,我才更要敲醒你!趁那点不该有的心思还没酿成大错,立刻!马上!给我掐灭它!”她保养得宜的手用力按在沙发扶手上,骨节微微发白,“秦家在本地也算是有头有脸,修远更是蜚声国际的音乐家,这样不清不楚地住在一起,你让孩子们的面子往哪放?让你们舒家的脸面往哪搁?让你在天有灵的姐姐,如何瞑目?!”
最后一句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舒雨晴最脆弱、最不敢面对的愧疚之地。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轻微颤抖,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秦家的门楣和声誉,”林琴心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墙上那幅舒雨晴为小雨画的充满童趣却风格前卫的肖像画,语气冰冷,“绝不能沾染半点污名!把心思放正!否则…”她没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如同重锤落下。
说完,林琴心在吴妈担忧又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下,挺首脊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沉重的大门关上的瞬间,仿佛抽走了客厅里所有的氧气。
舒雨晴僵坐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同一尊被骤然冰封的雕塑。老夫人字字诛心的话语在她脑海里反复轰鸣炸响。“不该有的心思”、“不清不楚”、“秦家的脸面”、“让姐姐如何瞑目”——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插在她鲜血淋漓的心口上,将那些隐秘的挣扎和微弱的奢望击得粉碎。巨大的委屈、无处诉说的痛苦和被钉上耻辱柱的羞愧感几乎将她撕碎。她踉跄着跑进厨房,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自来水一遍遍地冲刷着自己滚烫的脸颊和泪水,试图冷却那颗快要爆炸的心。水珠溅湿了衣襟,她抬起头,看着水槽上方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苍白混乱的女人,耳边是老夫人尖锐的指责和姐姐临终前温柔的嘱托相互撕扯的声音。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