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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被陆子墨用外套扑灭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未燃尽的松节油洗笔液的刺鼻气息。焦黑的纸灰碎片散落一地，中央是一团湿漉漉的、冒着余烟的黑色残骸，那曾经锐利挣扎的线条，化作了丑陋的灰烬。
舒雨晴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离那堆残骸不过一米之遥。眼泪早己干涸在脸上，留下几道冰冷的痕迹。她没有看陆子墨惊恐焦急的脸，也没有看他迅速打开所有门窗通风的动作。她的目光呆滞地落在那堆焦黑的余烬上，像一个被抽掉了灵魂的空壳，只剩下粗重而紊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陆子墨处理好残局，半跪在她面前，双手抓住她冰凉且微微颤抖的肩膀，声音因后怕而发颤：“雨晴！看着我！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他看到桌边倾倒的松节油瓶和滚落在地的打火机，心脏被巨大的恐惧攫紧！
舒雨晴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她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终于落在了陆子墨满是担忧、恐惧和痛苦的脸上。那空洞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微弱的涟漪，像死水微澜，但依旧没有任何光亮。她轻轻地、几不可查地摇了一下头。
不是解释，更像是一种彻底的放弃。放弃了沟通，放弃了辩解，也放弃了挣扎。
陆子墨看着她这副比之前任何一次崩溃都更可怕的状态——一种心如死灰的麻木，一种连毁灭自身都无法激起波澜的枯寂，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他用力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感觉她僵硬冰冷得像一尊石像。
“我们退出！”陆子墨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在这充满焦糊味的冰冷房间里掷地有声，“我去和林婉姐说！去和王老说！什么舞剧！什么艺术！我们不做了！离开这里！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只有阳光和海滩的地方！养好身体！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好不好？雨晴？”他几乎是哀求着，用自己能想到的最美好、最简单、最无害的愿景去撬动她封闭的心门。
然而，怀中冰冷的躯壳没有任何回应。陆子墨的提议，仿佛投入了那片名为“舒雨晴”的深潭，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
他没有办法，只能先强制性地让她离开这个狼藉一片、充满危险气息的房间。他半扶半抱地将她弄到卧室狭小的床上，让她躺下，盖好被子。做完这一切，他才疲惫地坐在床边地上，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林婉和王老助理发来的明日行程提示，目光沉重得像灌了铅。
他拨通了林婉的号码，走到客厅，关上了卧室的门。
“林婉姐，”陆子墨的声音异常沙哑，“是我，子墨。很抱歉打扰你，雨晴她…状态非常差。明天的见面…恐怕…” 他艰难地寻找着措辞。
电话那端的林婉沉默了几秒钟，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子墨，我知道你们很难。但这个项目不是儿戏。明天是约定好的时间，王老、于总，包括团里的核心成员都抽出了宝贵时间。雨晴需要克服的不仅仅是个人情绪，更是作为一个专业艺术工作者的门槛。缺席或者没有任何准备地出现，对她今后在这个圈子里的发展…会是致命的。”
“她不是状态差！林婉姐！”陆子墨的情绪有些激动，他压低声音，快速地、有些语无伦次地将刚才差点酿成火灾的惊魂一幕以及舒雨晴现在的状态简述了一遍，“…她把自己点燃那份草图！她现在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她像…像彻底垮了！这不是克服不克服的问题！再这样下去，她会把自己烧毁的！”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段更长的沉默。陆子墨能听到林婉那边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
“燃烧草图…”林婉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奇异，像是在思考什么，“你是说…她亲手烧掉了她之前那份充满了强烈个人痛感的、很有冲击力的草图？”
“是的！就在刚才！”陆子墨急切道。
“…那她烧掉它的时候，有说什么吗？”林婉追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她…她当时失控地喊着‘痛！你要痛！’…然后就…”陆子墨回忆起舒雨晴那双在火光映照下疯狂绝望的眼睛，心口剧痛。
“……这样啊。”林婉长长地、深意不明地呼出一口气，语气竟似乎平缓了一点，“子墨，替我转告雨晴——明天下午三点，‘惊鸿’排练厅。”
“什么？！”陆子墨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她带着‘灰烬’过来。”林婉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烧成了灰烬的草图…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说明她现在的状态。于总和舞者们看到的，不应该是她的作品，而是她被消耗、被这场创作本身碾碎的过程！他们需要看到的不是结果，是这个项目寻找表达内核的残酷本质！这才是最真实的‘痛’！比任何设计图都更首接、更有力！”
“……”陆子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艺术创作…很多时候比真实的生活更冷酷，更血腥。”林婉的声音像是从某个遥远而深邃的洞穴传来，“它是一个猎场，狩猎者要用自己的灵魂和血肉做饵。既然她的草图选择了燃烧自身作为表达的终点，那么这堆冰冷的灰烬…就成了新的、也是唯一的起点。明天三点，我等她。” 不等陆子墨再反驳，电话被挂断了。
陆子墨握着手机，耳中回荡着林婉那冷酷又带着诡异合理性的言论，如同置身冰窖！他转头，看向紧闭的卧室门。里面悄无声息。舒雨晴像一个失去了所有知觉的睡美人，沉浸在无人能唤醒的长眠里。而她亲手点燃、最终留下的那堆冰冷丑陋的黑色灰烬，竟然成了她被推向明天那个更加残酷的角斗场的唯一凭证！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陆子墨吞噬。他不知道，在那间明日将再度敞开的排练厅里，等待舒雨晴的，是又一次更彻底的精神凌迟，还是在被摧毁后，用那堆灰烬重构出的一线…渺茫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