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吏部尚书府却乱成了一锅沸汤。
寅时刚过,三匹快马从尚书府冲出来,马蹄踏碎了巷子里的薄冰,首奔太医院而去。半个时辰后,京城里稍有头脸的人家都知道了——尚书大人昨晚家宴,请来的几位同僚突然上吐下泻,浑身抽搐,太医们围着病床转了三圈,竟查不出是中了什么毒。
“尚书大人,要不……试试请卿卿楼的苏掌柜来看看?”管家看着尚书大人铁青的脸,小心翼翼地提议,“上次禁军在卿卿楼闹肚子,就是她查出是巴豆粉……”
尚书大人猛地一拍桌子:“怎么不早说!快备轿!”他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身份了,只要能查出毒源,别说请个酒楼掌柜,就是请个街头郎中,他也认了。
苏卿卿正在后院查看新种下的青菜,听说尚书府有请,心里咯噔一下。她让店小二看好铺子,自己揣上银簪、醋瓶和一小包石灰粉,坐上尚书府的轿子就往尚书府赶。轿帘外,能听见百姓的议论声,都说尚书府这次怕是要出人命,听得她心里沉甸甸的。
尚书府的正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几位中毒的官员躺在榻上,脸色青紫,呼吸微弱,太医们围着一张摆满菜碟的桌子,愁眉不展。桌上的菜还剩下不少,翡翠白玉卷、松鼠鳜鱼、凉拌木耳……看着都是寻常菜式,却不知哪样藏着致命的毒。
“苏掌柜来了!”尚书大人迎上来,平日里威严的脸上满是焦虑,“快看看,到底是哪道菜有问题!”
苏卿卿定了定神,先走到榻边,看了看中毒官员的舌苔,又闻了闻他们的呕吐物,眉头微微皱起——没有常见毒物的腥气,倒带着股淡淡的土腥味。
“把所有的菜都端过来。”她转身走到桌边,从怀里掏出银簪、醋瓶和石灰粉,“我要一样样验。”
太医院院判忍不住嗤笑一声:“苏掌柜莫不是在开玩笑?银簪只能验砒霜之类的毒物,这几位大人的症状,绝非寻常毒物……”
“有没有用,试过便知。”苏卿卿没理会他的轻视,拿起银簪,先探进翡翠白玉卷里。银簪依旧光亮,没有变黑。她又滴了几滴醋,菜里只泛起油花,没有异常。
接着是松鼠鳜鱼、酱牛肉、卤鸡爪……一样样验过去,银簪没变色,加了醋和石灰水也没反应。尚书大人的脸色越来越沉,院判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最后,苏卿卿的目光落在一盘凉拌木耳上。木耳泡得胖乎乎的,黑得发亮,上面淋着红油,看着没什么异样。可当她把银簪探进去时,簪头竟隐隐泛起一层灰黑色,虽然淡,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就是这个。”苏卿卿指着凉拌木耳,语气肯定,“把醋和石灰水拿来。”
她夹起一朵木耳,放进空碟里,先滴了几滴醋,木耳没什么变化;再撒上一点石灰粉,只见木耳表面突然冒出细密的黑泡,像沸水里的茶叶,还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土腥味。
“这是……”尚书大人惊得后退一步。
“这不是人为投毒。”苏卿卿解释道,“木耳本身无毒,但泡的时间太久,超过十二个时辰,就会产生一种自然毒素,叫‘椰毒假单胞菌’,银簪遇它会泛灰,加了石灰水会起黑泡。这种毒素发作起来,比砒霜还快,却很难被察觉,因为它没有特殊气味。”
她顿了顿,想起现代食品安全课上学的知识:“尤其是春天,气温回升,木耳泡在水里更容易滋生毒素。这盘木耳看着,其实内里己经腐坏,吃了自然会中毒。”
院判将信将疑,让人取来新鲜木耳和泡了两天的木耳,按苏卿卿的法子一试,果然如她所说——泡久的木耳加了石灰水,立刻冒出黑泡。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对着苏卿卿拱手道:“苏掌柜高见,是老夫孤陋寡闻了。”
太医们赶紧按苏卿卿说的法子配解药——用甘草、绿豆、金银花熬水,灌下去不到一个时辰,榻上的官员们就渐渐缓过神来,虽然还有些虚弱,却己经能开口说话了。
“苏掌柜,大恩不言谢!”尚书大人握着苏卿卿的手,激动得眼眶发红,“若不是你,我这尚书府怕是要成修罗场了!”
没过几日,尚书大人就让人送来了一块匾额,黑檀木底,金字书写着“慧眼识毒”,比上次皇上赐的“良工巧匠”牌还要精致。他还亲自带着同僚来卿卿楼道谢,席间,几位被救的官员轮流给苏卿卿敬酒,说“这条命是苏掌柜给的”。
消息传开,太医院的院判亲自登门,带着几位太医来向苏卿卿请教。“苏掌柜的毒物检测法,简单实用,比咱们那些复杂的验毒丹方管用多了。”院判态度诚恳,“可否将这些法子教给太医院的弟子?也好惠及更多百姓。”
苏卿卿笑着答应了。她找出几张纸,把常见的毒物检测方法一一写下:银簪验砒霜、醋验碱毒、石灰水验巴豆和木耳毒素,甚至连如何辨别变质的肉类、发苦的坚果(可能含黄曲霉毒素)都写得清清楚楚,还画了简单的示意图,标明白色、黑色、泡沫等不同反应对应的毒物。
“这些都是我从一本古书上看来的,”她半真半假地说,“其实很多毒物都有迹可循,就看能不能细心观察。”
太医们拿着苏卿卿写的法子,回去一试,果然屡试不爽。很快,京城里的药铺、酒楼都知道了这套“苏氏验毒法”,药铺掌柜们学着用银簪验药,酒楼伙计们每天用醋和石灰水检查食材,连寻常百姓买菜时,都学会了捏捏木耳、闻闻肉味,生怕买到变质的东西。
苏卿卿索性让账房先生帮忙,把这些法子编成了一本小册子,取名《毒物辨识浅说》。册子用最通俗的语言,讲了二十种常见的毒物和检测方法,还配了插图,比如黑泡代表什么毒,银簪变色代表什么毒,一目了然。
她让人印了几百本,送给京城里的药铺、酒楼和学堂。有个老秀才读了册子,特意跑来谢她:“苏掌柜,你这册子救了我孙子的命!他前天误食了发苦的瓜子,我按你说的,赶紧灌了绿豆水,送到医馆时,大夫说再晚一步就没救了!”
卿卿楼的客人里,多了不少医馆的郎中、药铺的掌柜,他们来不仅是为了吃翡翠白玉卷,更是为了和苏卿卿讨教辨识毒物的法子。苏卿卿从不藏私,谁有疑问,她都耐心解答,有时还会现场演示,用银簪、醋和石灰水,教大家怎么分辨“正常的酸”和“变质的酸”。
萧景琰来的时候,正看见苏卿卿在给一群药铺掌柜讲“如何辨别毒蘑菇”。她指着画好的图,说“颜色鲜艳的不一定有毒,长得普通的反而可能致命,最好的法子是——不认识的蘑菇坚决不采”,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没想到你的验毒法子,比我的兵书还受欢迎。”他笑着递过一杯茶,“父皇听说了,让太医院把你的《毒物辨识浅说》刊印全国,说是‘利国利民’。”
苏卿卿接过茶杯,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心里暖暖的。她当初琢磨这些法子,只是为了自保,没想到竟能帮到这么多人。原来所谓的智慧,从来不是藏在深宫里的秘籍,而是融在生活里的细心,是能让寻常百姓都能用得上的常识。
卿卿楼的匾额又多了一块,“慧眼识毒”和“良工巧匠”并排挂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来往的客人看着这两块匾,吃着放心的菜,喝着干净的酒,偶尔聊起尚书府的中毒事件,都会说一句:“还是苏掌柜厉害,这双眼睛,比什么都管用。”
而苏卿卿知道,真正管用的不是眼睛,是那颗愿意把知识分享出去的心。就像她酿的卿卿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能让更多人活得安心,这才是最踏实的生意,最温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