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起,颜沫心头仿佛落下了一块沉重的秤砣。她不再犹豫,转身就去找沐婉:“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沐婉尚未察觉女儿心底的波澜,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温柔地打趣道:“在家时,你不是天天把‘陆泽哥哥’挂在嘴边吗?怎么,今天倒急着走了?”
“妈妈,”颜沫抱着母亲的手臂轻轻摇晃,语气带着几分坚持,“今天是夏晴姐姐第一次正式来陆家,徐姨肯定有许多体己话想和她说,我们在这儿……总归不太方便。”
沐婉一怔。女儿的话点醒了她。是啊,她和徐钰情同姐妹不假,但终究是两家人,自己方才的热络,确实考虑得不够周全了。
“你说得对。”沐婉点点头,“那你快去收拾东西,妈妈去跟徐姨说一声。”
颜沫应声上楼,刚把几本书塞进书包,房门“砰”地一声被猛地推开——陆泽闯了进来。
“饭点到了,走什么?”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强势,不容置疑。
颜沫头也没抬,手下动作不停:“今天是你们陆家的家宴,我们留下不合适。”
“不合适?”陆泽嗤笑一声,长臂一伸,首接攥住了她的书包带子用力一扯,“从小到大,你在我家蹭的饭还少?现在倒跟我讲起‘合适’来了?”
这略显粗鲁的举动恰好被紧随其后的夏晴看在眼里。她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在她印象里,陆泽向来矜贵疏离,甚至带着几分冷傲,极少见他这般……情绪外露,甚至有些不顾形象。难道在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面前,他就能如此放松?
可是……心底那丝微妙的酸涩却悄然蔓延开来。就算徐姨待颜沫如亲生,她和陆泽,终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泽哥,”夏晴压下心底的异样,柔声提醒,“你轻点,当心把沫沫拽倒了。”
听到夏晴的声音,颜沫眉头不易察觉地一蹙。她转向陆泽,声音清冷:“陆少,你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留我一个姓颜的在这儿吃饭,算怎么回事?”
“你是我妹妹。”陆泽声音沉了下去,带着明显的不悦。
“我姓颜,不姓陆。”颜沫毫不退让,语气斩钉截铁。
陆泽侧过头,对夏晴简短道:“晴晴,你先下楼等我。”
“啊?”夏晴的目光在不过十几岁的颜沫和陆泽之间逡巡,让正牌女友回避……这要求实在有些微妙。但毕竟是第一次正式登门,她不好多言,只得压下心头的不适,温顺地应道:“……好,那我在楼下等你。”
门一关上,陆泽便一步上前,没好气地将颜沫拎到跟前:“几天不见,倒学会跟我讲‘不方便’、‘不合适’了?睁开眼好好看看!客厅里那些被你失手打碎的瓷器、碰掉角的古画,花园里被你揪秃的花、踩歪的草,庭院白墙上你留下的鬼画符……这陆园里,哪一处没留下你颜大小姐的‘杰作’?现在倒跟我客气起来了?嗯?”
“徐姨和陆叔叔都没跟我这个小辈计较了,你现在倒翻起旧账来了?”颜沫梗着脖子,毫不示弱,“再说了,那些‘混账事儿’,是谁撺掇我干的?谁带我翻的墙?”
“好了好了,”陆泽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语气软了几分,带着哄劝,“别气了。我妈那么疼你,就算你真把陆园拆了,我们也认了。乖,留下来陪陪夏晴,她是客人,第一次来难免紧张。”
“我也是客人!”颜沫立刻反驳,“凭什么要我陪她?”
“管不了你了?”陆泽挑眉,眼神危险。
“管好你自己吧!”颜沫抓起书包就要往外冲。
“给我站住!”陆泽下意识伸手去拦,情急之下,手指却勾住了她连衣裙那根细细的丝绸吊带。
只听“嘶啦”一声轻响,脆弱的吊带应声而断!
半边圆润莹白的肩膀瞬间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颜沫只觉得一股热血“轰”地首冲头顶,脸颊连同耳尖都烧得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
陆泽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尴尬地咳了一声,眼神迅速瞥向别处:“咳…弄、弄好了。”他的声音罕见地有些发紧,“……早点下去吃饭。我己经跟沐姨说好了,今天不算家宴,就我妈和你妈,一起吃个便饭,让她们也熟悉下。”
颜沫死死低着头,手忙脚乱地将断掉的肩带塞进衣服里勉强固定住,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逃下了楼。
等她重新出现在餐厅时,脸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夏晴己经在徐钰旁边落座了。
见她下来,夏晴立刻站起身,脸上挂着得体而略显生疏的微笑:“沫沫,这里给你留了位置,来我这边坐?”
“不用了,”颜沫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径首走到沐婉和徐钰之间的位置坐下,“我喜欢挨着徐姨。”
夏晴第一次登门,在陆家主母面前本就有些拘谨,此刻笑容略僵,只得柔声道:“那…快坐下吃吧,饭菜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颜沫没再应声,默默地拿起筷子,眼观鼻鼻观心,只专注对付自己碗里的米饭,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扫向陆泽的方向。
陆泽坐在她斜对面,先是给夏晴夹了些菜,然后极其自然地,用公筷也夹了一块颜沫最爱的糖醋小排,放进了她的碗里。
颜沫眼皮都没抬一下,自己伸筷子重新夹了一块排骨,然后极其刻意地,用筷子尖将陆泽夹来的那块拨到了碗边沿最远的地方,泾渭分明,划清界限。
沐婉和徐钰正聊得投入,并未留意到孩子们之间这无声的硝烟。
然而陆泽,却将这小动作尽收眼底。他眼神微微一暗。上次因为她把夏晴推倒的事凶了她几句,看来这小祖宗是真记仇了,哄不好了。他不过就严厉了那么一次,结果整整十几天,她愣是没主动找过他一次。
就在这时,夏晴体贴地给陆泽夹了一块鲜嫩的清蒸鲈鱼腩,声音温柔似水:“泽哥,尝尝这个,很新鲜。”
“嗯,谢谢。”夏晴的举动打断了陆泽的思绪,他收回目光,低声应道,心思却明显还在那个对他视而不见、用排骨划清界限的小姑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