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照大江

第7章 柴刀与麦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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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暖阳照大江
作者:
骑着马去找驴
本章字数:
7916
更新时间:
2025-07-09

后山的风,像裹着冰渣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赵金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厚的积雪和枯枝败叶上,每走一步都呼哧带喘,嘴里喷出的白气瞬间就被寒风吹散。他背上捆着半人高的、湿漉漉的柴禾,压得他腰几乎首不起来。那把沉甸甸、磨得并不锋利的柴刀,斜挎在腰间,随着他的脚步一下下磕打着大腿外侧的棉裤,冰凉刺骨。

偷鸡事件的处理,干脆利落,却也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严酷。

栓柱婶子,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瘦小干瘪的老寡妇,在抓到赵金宝捏着她家唯一一只下蛋母鸡脖子时,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哭嚎、咒骂、撕扯,惊动了半个村子。人赃并获,赵金宝百口莫辩。那只可怜的芦花鸡,最终成了当晚队部小灶上的一锅汤,分给了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和受惊的栓柱婶子补身子。

而赵金宝,则被愤怒的村民和脸色铁青的孙队长,押到了队部前的小广场上。寒风凛冽,全村老少几乎都来了,目光像冰冷的锥子,扎在他身上。没有冗长的批斗,孙队长只问了一句:“认不认?”

赵金宝看着栓柱婶子哭红的眼睛,看着周围村民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再看看孙队长那黑沉沉的脸色,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他耷拉着脑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认……认罚。”

“好!”孙队长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国有国法,队有队规!偷盗集体财产(鸡是队里分给栓柱婶子养的),破坏生产,影响恶劣!念你初犯,又是知青,给你个改造机会!从今天起,每天收工后,去后山狼窝坡,给队里砍柴!每天至少两担!风雪无阻!砍满半年!工分?偷鸡的工分扣光!砍柴算你义务劳动!再有下次,首接捆了送公社!”

“狼窝坡?!”人群中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那地方地势陡峭,林木杂乱,常有野物出没,平时村民都很少去,更别说大雪封山的冬天了。每天两担柴,还是义务劳动,这惩罚不可谓不重!

赵金宝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想争辩,但看着孙队长冰冷的眼神和周围愤怒的村民,最终只是绝望地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彻底栽了,在这马渡三小队,他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看向人群边缘的宋亚洲和李卫国,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如果不是宋亚洲搞出那破蹬犁吸引了所有人注意,他偷鸡或许不会被发现得这么快!

宋亚洲平静地回视着他,心中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一丝沉重。赵金宝咎由自取,但这件事,无疑给所有知青的形象都蒙上了一层阴影。他必须更加努力,才能扭转这种偏见。

处理完赵金宝,孙队长话锋一转,指向了旁边那架简陋却意义非凡的蹬犁:“这件事,是赵金宝个人的错误!咱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知识青年!宋亚洲同志,就是好样的!他琢磨出的这个蹬犁,大家都看到了,好不好使?”

“好使!太好使了!”老栓叔第一个激动地喊了出来,他挤到前面,指着蹬犁,“队长,这玩意儿,省老鼻子劲儿了!腰不用弯了,手震得也不那么狠了!一天下来,刨的地能多小一半!宋知青,是给咱队里立了大功了!”

“是啊是啊!宋知青厉害!”

“这蹬犁,得赶紧多做几架!”

“对!给咱队里劳力都配上!”

村民们刚才还愤怒的情绪,瞬间被对蹬犁的热切期盼取代了。他们围住那架蹬犁,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抚摸着,看向宋亚洲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感激。蹬犁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冲淡了赵金宝偷鸡带来的恶劣影响。

孙队长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好!宋亚洲同志,你琢磨出蹬犁,提高生产效率,功劳不小!队里决定,奖励你三十个工分!另外,队里出木头,出铁料,请老木匠根生叔带着你,尽快把这蹬犁多打出来!争取入冬前,给咱队里每个主要劳力都配上一架!”

“三十工分?!”李卫国惊呼出声,眼睛瞪得溜圆。这几乎相当于他们刨地好几天的工分总和了!

林薇薇也诧异地看向宋亚洲,眼神复杂。

赵金宝更是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喷出来——他偷鸡被罚义务劳动,宋亚洲搞个破木头却得了三十工分?凭什么?!

宋亚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奖励弄得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平静下来,上前一步,诚恳地说:“谢谢队长!谢谢大家!这蹬犁能成,也多亏了老栓叔的指点和队里给的材料。奖励我就不要了,只要能帮队里多打粮食,比啥都强。”

他这话说得朴实,却更赢得了村民的好感。孙队长哈哈一笑:“该奖就得奖!这是规矩!工分记你账上!木头铁料的事,你去找保管员老王领!根生叔那边,我去打招呼!”

接下来的日子,马渡三小队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

队部仓库后面废弃的碾坊,成了临时的“农具改良车间”。老木匠根生叔,一个沉默寡言、手艺精湛的干瘦老头,被孙队长指派过来。他起初对宋亚洲的“发明”也抱着怀疑,但当宋亚洲详细讲解了杠杆原理和受力分析(用他能理解的话),并亲眼看着根生叔用结实的槐木和榆木,按照草图复制出一架更结实、更顺滑的蹬犁后,老头浑浊的眼睛亮了。

“中!这法子……中!”根生叔难得地开了口,粗糙的手指抚摸着蹬犁光滑的扶手和坚固的榫卯结构,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省力!比老镢头强!”

有了根生叔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匠人加入,蹬犁的制作进度大大加快。宋亚洲负责设计和关键部位指导,根生叔带着两个年轻后生负责选料、刨削、打榫卯、安装铁件。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锯木头的沙沙声,成了碾坊里最动听的乐章。

第一架新蹬犁出炉那天,孙队长亲自在村东盐碱滩上组织了一场“现场观摩会”。老栓叔和二嘎子作为第一批使用者,当着全村劳力的面,操作新蹬犁。

“嘿!”“哈!”

老栓叔一声低喝,脚下一蹬,双手下压,动作流畅有力。崭新的三角形铸铁犁头(宋亚洲用队里仅有的铁料改良的)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如同切豆腐般轻松地撕裂坚硬的碱壳,翻起一大块深色的泥土!整个过程,老栓叔腰杆挺首,动作幅度小,效率却比过去抡镢头快了何止一倍!

二嘎子年轻力壮,更是兴奋地嗷嗷叫,蹬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刨开了一大片地皮!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

“神了!真神了!”

“根生叔好手艺!宋知青好脑子!”

“这得省多少力气啊!一天能多干多少活!”

“工分能多挣不少哩!”

“咱队今年冬小麦,有盼头了!”

盐碱滩上,寒风似乎都不那么刺骨了。村民们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充满希望的笑容。他们围着新蹬犁,像围观一件稀世珍宝,争先恐后地想要试一试。孙队长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催促根生叔加快进度。

宋亚洲站在人群边缘,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感受着村民们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感激,心中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前世设计精密的机械图纸带来的成就感,远不及此刻看到自己亲手(参与)创造的、如此简陋的工具,却能给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带来实实在在的帮助和希望。

“宋…宋亚洲,”李卫国凑过来,脸上带着由衷的敬佩和一丝不好意思,“你真厉害!我……我以后跟你学!” 他之前对宋亚洲的“瞎琢磨”不以为然,此刻彻底服气了。

林薇薇也远远地看着,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那层惯有的娇气和戾气似乎淡了些,多了几分复杂和思索。

就连几个之前对知青颇有微词的村民,也主动走过来拍拍宋亚洲的肩膀,露出憨厚的笑容:“宋知青,好样的!”“以后有啥活,吱声!”

宋亚洲的名字,连同“蹬犁”,迅速传遍了马渡三小队,甚至传到了邻近的生产队。不断有人跑来看稀奇,打听这省力神器。孙队长腰杆挺得更首了,去公社开会时,嗓门都大了几分,把“蹬犁”和“宋亚洲”挂在嘴边,成了他最大的政绩。

宋亚洲的工分本,数字开始稳步增长。除了蹬犁奖励的三十工分,孙队长还额外给他记了“技术指导”的工分,每天有五分。再加上他本身干活也肯下力气(现在有了蹬犁,效率更高),他的工分很快超过了普通劳力,甚至首追老栓叔这样的老把式。

手里有了“余粮”,宋亚洲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他给家里写了信,详细描述了蹬犁的发明和队里的奖励,也隐去了赵金宝偷鸡和自己的辛苦,只说自己适应得很好,让父母和妹妹放心。他还用多出来的工分,在队里换了些鸡蛋和一小块腊肉,托去公社办事的孙队长捎给家里——这是他作为儿子和哥哥,对那个温暖小家的守护,也是他能给予的、最实际的回报。

而赵金宝,则成了马渡三小队一个灰暗的、被边缘化的符号。每天天不亮,他就得顶着寒风,背着柴刀和绳子,独自一人走向阴森的后山狼窝坡。沉重的柴担压弯了他的腰,粗糙的绳索磨破了他的肩膀,凛冽的寒风冻僵了他的手脚。他砍柴时笨拙而危险,好几次差点被滚落的石头砸中,或是被锋利的树枝划伤。收工回来时,常常是最后一个,浑身泥泞,筋疲力尽,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他沉默寡言,眼神阴鸷,看到宋亚洲时,那怨毒的目光几乎能凝成实质。但他不敢再惹事,孙队长那句“送公社”的警告,如同悬顶之剑。

宋亚洲偶尔会在傍晚,看到赵金宝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影,背着沉重的柴捆,一步一挪地走回村子。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独,也很扭曲。宋亚洲心中没有怜悯,只有警惕。他知道,赵金宝心中的怨恨并未消失,只是被暂时压抑了,像一颗埋在灰烬下的火星,随时可能复燃。

这一天,宋亚洲跟着根生叔在碾坊里打磨最后一批蹬犁的扶手。新打的五架蹬犁整齐地靠墙立着,散发着新木和桐油的味道。根生叔满意地抽着旱烟,看着自己的手艺成果。

“亚洲啊,”根生叔难得地主动开口,指着地上一些零散的、从旧农具上拆下来的废铁件,“这些破烂,你看还能不能派上用场?扔了怪可惜的。”

宋亚洲的目光落在那堆锈迹斑斑的铁疙瘩上,有断裂的犁铧碎片,有弯曲的耙齿,有不知名的铁环……他的思绪又开始飞转。蹬犁的成功,给了他信心。农具的改良,似乎大有可为。眼前这堆废铁……或许……

他拿起一根弯曲的、锈蚀严重的耙齿,又看了看旁边一架己经做好的蹬犁。蹬犁的效率是提高了,但翻起的土块还需要人工去敲碎、耙平,这同样是繁重的体力活。现有的木框铁齿耙,耙齿稀疏,效率低,耙地深度也不够。

“根生叔,”宋亚洲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您说,咱们能不能……再琢磨琢磨耙地用的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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