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深冬的城隍庙的九曲桥像是被冬神轻轻拂过,结着一层薄冰,在微弱的光线中泛着清冷的光。顾与棠独自走在桥上,手中紧紧攥着刚赚到的二十文铜钱。
他低头仔细数着铜板,心中盘算着,是买个热乎的生煎,让自己辘辘饥肠能暂时得到满足,还是省下来买瓶金疮药。昨夜在茶楼唱曲时,手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此刻还隐隐作痛。
“这位公子留步!”突然,一股浓郁的胭脂香混着脂粉味扑鼻而来。
顾与棠疑惑地抬头,只见三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拦住了巷口。
为首的红衣女子身姿妖娆,倚着砖墙,指尖的蔻丹鲜红如血,如同刚染了鲜血一般。她嘴角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娇声说道:“听口音是苏州来的?妹妹们就爱听吴侬软语,公子不妨陪我们聊聊……”
“让开。”顾与棠眉头紧皱,侧身便要走。他心中警惕,总觉得这几个女子来意不善。可那红衣女子动作更快,一下子揪住他的袖口。
她凑近时,顾与棠瞥见她耳后隐约的刀疤,心中一惊,这刀疤与在码头见过的打手如出一辙。
“急什么?”女子突然变了声调,原本娇柔的声音变得阴冷起来。
与此同时,她身后两个同伴迅速亮出短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
“听说你在茶楼唱曲很受欢迎?不如跟我们去个好地方,那儿有的是富贵等着你……”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敢……”顾与棠愤怒地呵斥道,话还未说完,巷尾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辆黑色马车如疾风般疾驰而来,车帘掀起的瞬间,顾与棠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楚曼云!只是那双往日灵动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雾,透着无尽的担忧与焦急。
“驾!”楚曼云猛地勒住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她翻身下马时,裙摆扫落了路边的糖葫芦摊,彩色的糖葫芦滚落一地。红衣女子脸色骤变,惊叫道:“楚家二小姐?你不是该在……”
“闭上你的嘴!”楚曼云怒目而视,迅速拔出腰间软剑,寒光一闪,映得她眉眼锋利如刀。
“敢动他,我让你们在上海滩再无立足之地!”她转头望向顾与棠,声音突然发颤,满是心疼,“与棠哥,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顾与棠下意识地藏起渗血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楚家不是……”
“先别问!”楚曼云焦急地打断他,急忙扯下丝帕,轻轻缠住他的手,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丝慌乱。
“我偷跑出来的。姐姐她……”话刚说到一半,又被一阵马蹄声打断。远处又驶来两辆马车,车辕上绣着赵家醒目的家徽。楚曼云脸色大变,惊呼道:“不好,他们追来了!”
红衣女子趁机溜走,临走前还抛下狠话:“楚家的人,咱们走着瞧!这笔账,我们记下了!”
楚曼云顾不上理会她,急忙拽着顾与棠钻进马车,冲车夫喊道:“去十六铺码头!快!”
马车内弥漫着楚曼云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可这香气却压不住顾与棠身上混合着的药味与汗臭。顾与棠有些局促,别开脸说道:“你不该来的,赵家不会放过你。你这一跑,只会给你自己惹上大麻烦。”
“我若不来,你早被卖到窑子里了!”楚曼云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与棠哥,姐姐她婚后生不如死。赵家那个畜生……”
她突然捂住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事,“不说这些了。你跟我回苏州,我求父亲,他一定会想办法的……”
“不可能。”顾与棠坚决地摇摇头,目光望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我在上海还有事没做完。码头的那些勾当、当铺的秘密……我一定要查清父亲的死因,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楚曼云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焦急地说:“你疯了?那些人连楚家都敢动!你一个人怎么斗得过他们?”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到顾与棠面前,“这是姐姐留给你的。她每天对着玉佩残片以泪洗面,心里一首都想着你……”
顾与棠缓缓打开锦盒,里面躺着半块玉佩,红绳崭新如初,似乎被人精心保养过。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熟悉的纹路,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声音有些沙哑:“告诉她,好好活着。等我……等我查清一切,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等你?等你被人打死在街头?”楚曼云突然崩溃大哭起来,泪水夺眶而出,“与棠哥,我怕……我真的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急刹车,车夫的声音传来:“小姐!赵家的人堵住了码头!”楚曼云急忙掀开帘子,只见赵家的打手举着火把,刀光在夜色中闪烁,如同恶魔的獠牙。
她咬咬牙,将一张船票塞进顾与棠手中,说道:“这是去香港的船票。你先躲一阵,等风头过了再说。我……我会想办法应付赵家。”
“我不走!”顾与棠毫不犹豫地将船票撕碎,眼神坚定地看着楚曼云,“我若逃了,那些人就会变本加厉。曼云,借我把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我冒险,我要和你一起面对。”
“不行!”楚曼云坚决地拔出软剑横在他身前,眼神中透着决然,“要走一起走,要死我也和你死在一起!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了。”
话未说完,马车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赵家的家仆砸开车门,领头的管家冷笑道:“楚家二小姐,跟我们回去吧。赵公子可不想闹得太难看,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顾与棠见状,抄起车内的铜炉砸过去,趁着管家躲避的间隙,拉着楚曼云跳车。两人在巷子里拼命狂奔,身后的追兵喊声震天,越来越近。
楚曼云突然眼睛一亮,拽着他拐进一家绸缎庄——正是楚家在上海的产业。守夜的伙计见是自家小姐,慌忙打开暗道,说道:“从这儿能通到码头!小姐,你们快走吧!”
当他们终于登上一艘货船时,黄浦江的晨雾正渐渐散去。楚曼云靠在船舷上,发丝凌乱,面色苍白,但仍强作镇定地对顾与棠说:“与棠哥,我会想办法帮你。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活下去。”
顾与棠望着她被冻得通红的脸,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苏州,如果没有背叛、阴谋和追杀,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他摸出怀中的半块玉佩,与楚曼云递来的那半拼在一起,轻声说:“等一切结束,我请你吃苏州最好的梅花糕。曼云,谢谢你。”
船缓缓离岸,楚曼云站在船头,看着顾与棠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晨雾中。她握紧腰间的软剑,在心底发誓:“姐姐,与棠哥,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保护你们,”
而在对岸的暗处,红衣女子正将消息传回当铺,掌柜的着翡翠扳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意思,那就陪这位苏州公子好好玩玩……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