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外。
五皇子赵明瑾撑着伞,站在宫门前。她微微仰头,望着东宫紧闭的朱红大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扇门往常总是敞着的,如今却闭得严丝合缝,像一道隔开天家亲情的屏障。
“听说皇兄今日吐血陷入昏迷了,我能否进去看望?”赵明瑾的声音混着雨声,轻得像一片飘落在地的梨花。
太子贴身太监李广进佝偻着背,“回五殿下,太子妃娘娘说殿下需静养……”话音未落,便见赵明瑾睫毛颤了颤。
她知道这借口,不过是太子失势后,东宫竖起的第一面拒客旗。
“太医怎么说?”赵明瑾忽然抬头,伞尖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洇开细小的水痕。
赵明瑾记得太子总说她的身子弱,从前每次风寒,太子都会亲自送药来章德殿,如今却轮到她站在这扇门外。
李广进迟疑片刻:“只说是急火攻心。”
急火攻心。
赵明瑾在心里默念这西个字。
“劳烦总管,”赵明瑾忽然伸手,将一个描金小盒,递给李广进,“这是淮南进贡的蜜饯,皇兄从前爱吃甜的。等他醒了,替我捎进去吧。”
李广进接过盒子时,触到赵明瑾指尖的凉意。
五皇子赵明瑾将盒子递过去后,才转身离去,青石板上的脚印被雨水渐渐冲淡,唯有他的身影,很快消散在雨幕里。
东宫内。
雕花窗棂上凝着水珠,顺着窗纸往下滑,在太子妃林静宜眼底映出一片模糊的光影。
“娘娘,五皇子方才来过。”李广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送了盒蜜饯。”
“我看见了。”林静宜忽然开口,指尖抚过床头未燃尽的熏香,“撑着那把青竹伞,站在门口像根细竹竿。”
她忽然冷笑一声,“满朝文武都躲着东宫,偏他来了,是真心惦记,还是来看热闹?”话虽这么说,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
她记得成婚那日,五皇子作为幼弟,曾捧着合卺酒跪在他们面前,抬头时眼里还带着孩童般的笑意。
那时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三年,天家父子反目,兄弟间也落得这般猜忌。
“把蜜饯收着吧。”她忽然转身,望向窗外渐密的雨,
“等殿下醒了,派人告知五皇子一声吧。”指尖轻轻叩了叩窗棂,水珠顺着她的袖口滚落在地,李广进低头应下。
雨水透过窗缝渗进来,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印记,像极了方才东宫门外,那个撑着青竹伞的身影,在地上投下的短短一道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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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书房内。
林绪知手中的茶盏突然倾斜,滚烫的茶水泼在手上都浑然不觉。
林绪知,礼部侍郎,太子妃林静宜的父亲。
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厮:“你说太子吐血了?”
小厮额头抵地,声音发颤:“千真万确,太子殿下在御书房前跪了两个时辰,听闻霍家满门惨死,当场就吐血昏过去了。”
林绪知猛地站起,紫檀木椅被带翻在地,发出巨响。
他脑中飞速盘算,霍家可是太子的母族,陛下这是在斩断太子的根基吗?
静宜嫁入东宫三年,肚子也没有动静,陛下对太子无嗣一事本就颇有微词,再碰上霍易贪腐一案,太子如今想翻身都难。
更何况大皇子平定叛乱,不日便可归京,太子此时陷入昏迷,这朝堂不知又要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他骤然苍老十岁的面容。
“老爷,”老管家在门外小心翼翼道,“二爷从吏部回来了,说有要事禀报。”
林绪知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整理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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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寝殿内。
浓重的药味压得人透不过气。
林静宜正靠在床沿假寐,她就这样守着太子赵承殊一夜。
“娘娘,”贴身宫女宛玉跪在脚踏上,声音细如蚊蚋,林静宜抬手制止她说下去。
随后,太子妃远离了床榻,站在屏风旁,示意宛玉继续说。
“刘丹继上报侯府情况之后,陛下可有曾有说些什么?”
宛玉觑着太子妃面色,恭谨回道:“陛下听完生怒,下达旨意命刘大人停职三月,另派人手寻找昭阳郡主。”
林静宜闻言,面色骤然一沉,“刘丹继仅停职三月?”
依律令,长宁侯府除霍易赐死外,余者皆当遵旨流放北地。
但如今长宁侯阖府尽殁,无论如何,刘丹继身为主事之官,必遭严谴。
陛下却不肯重罚于刘丹继,仅罚他停职三月,再无他惩。
陛下对长宁侯,当真嫌恶至此?人死灯灭,余恨竟未消?连那给外人看的场面文章,都懒得敷衍一二了。
思及至此,林静宜低声唤道:“派人给我盯着刘丹继,”她的声音极轻,“还有,查一下昭阳郡主如今在于何地?”
宛玉心头一颤,低声道:“娘娘,昭阳郡主失踪此事,陛下很是生气,若我们私下调查被陛下知晓后,恐生嫌隙。”
“那就别让陛下知晓。”林静宜抬眸,眼中寒光乍现。宛玉深深一拜,悄然退下。
长宁侯府己灭,太子若再倒,下一个就是林家。
林静宜回身,看向床榻上的太子。
其实她己经有所怀疑,刘丹继不过是个五品郎中,怎敢擅自诛杀一品武侯满门?
除非……她心头一凛。
除非是陛下默许。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
太子生母圣德皇后仙逝后,太子在后宫便如无根之萍,无人能为其在御前转圜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