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厨房”恢复营业后的日子,对林默而言,是一种循环往复的、冰冷的精密仪式。
白天,他将自己隔绝在公寓里,像一具等待充电的机器。夜晚,他准时出现在餐厅,像一位精准的外科医生,剖开十个被选中的灵魂,享用一席情绪的盛宴,然后带着虚假的饱足感,回归自己的巢穴。
他以为,只要这个循环能够一首持续下去,他就能永远地维持这种近乎于神明的、不朽的状态。
这种错觉,在他发现第一根白发的那个清晨,被彻底击碎了。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站在盥洗室巨大的镜子前。镜中的男人,英俊,清瘦,眼神深邃,皮肤因为长期被能量滋养而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毫无瑕疵的白皙。他早己习惯了这张脸,一张属于“林大师”的、完美的脸。
可就在他梳理头发时,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一根头发,从他乌黑浓密的鬓角,倔强地、刺眼地支棱了出来。
那不是因为年岁增长而出现的、带着灰度的银丝。
那是一根……纯粹的、毫无生机的、如同蛛丝和霜雪般的惨白色。它在黑发中,像一道刻在美玉上的、不祥的裂痕。
林默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指,将那根白发拔了下来,放到眼前。那发丝,干枯,脆弱,仿佛轻轻一捻,就会化作飞灰。它不属于一个二十八岁的、正值壮年的男人。它属于……一个行将就木的、生命力被抽干的老人。
“只是压力太大了。”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然后,他将那根白发扔进水池,用湍急的水流将其冲走,仿佛这样就能冲走他心中那一丝不祥的预感。
但恐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黑暗中疯狂地滋生。
第二天,他发现了三根。
第三天,是五根。它们出现在他发型的不同位置,像是从他头皮里长出来的、白色的霉菌,顽固地宣告着自身的存在。
林默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将自己反锁在公寓里,脱光了所有的衣服,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像一个最严苛的质检员一样,一寸一寸地,审视着自己的身体。
他发现了更多。
他发现自己手背的皮肤,似乎变得比以前更薄了一些,皮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他发现自己的指甲,虽然依旧修剪得整齐干净,但那健康的粉色,似乎也黯淡了些许。
这些变化极其细微,细微到任何外人都无法察觉。但林默,这个对食材的任何一丝微小变化都洞若观火的顶级厨师,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这个他赖以存在的“容器”,正在从内部,开始悄然地、不可逆转地,腐朽。
他终于明白。
朱利安的枯萎,不仅仅是食魂筷单方面的掠夺。更是他林默,以自己的身体为“中转站”,对另一个生命的虹吸。每一次能量的涌入,每一次力量的施展,都会对“容器”本身,造成无法估量的损耗。
他以为自己是牧羊人,其实,他只是头羊。他带着羊群走向那双筷子所代表的祭坛,而他自己,也在被献祭的行列之中。
前所未有的恐慌,像无数只冰冷的手,从西面八方将他死死攥住,让他几乎窒息。
他会死。
他会像朱利安一样,先是被抽干所有的情感与感知,然后是生命力,最后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或者,一捧干枯的白发。所有他攫取来的金钱、赞誉、地位,在这一刻,都成了最恶毒、最巨大的讽刺。
怎么办?
放弃吗?把筷子扔掉?
不!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钟,就被他掐灭了。他比谁都清楚,没有了筷子的能量供给,他身体的腐朽速度只会加快百倍。那种被活活吸干的、冰冷的饥饿,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他己经没有退路了。
在极致的恐慌中,林默的大脑,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病态的速度运转起来。他像一个走投无路的赌徒,开始为自己寻找唯一的生机。
一个疯狂的、扭曲的逻辑,在他脑中形成。
他会“腐朽”,是因为他最近“吃”的东西,不够好。
那些食客的悲伤、喜悦、愤怒、悔恨……这些驳杂的情感能量,就像“垃圾食品”,虽然能暂时填饱肚子,但里面充满了“杂质”和“毒素”,长期“食用”,必然会损害身体。
那么,想要修复这个正在腐朽的身体,他就必须找到最顶级的、最纯净的、不含一丝杂质的“补品”。
他需要最纯粹的、不求回报的、能够创造生命而非消耗生命的能量。
他需要……爱。
这个念头,让林默那双因为恐惧而涣散的眼睛,重新凝聚起了光芒。那是一种野兽在濒死前,看到一线生机时,所爆发出的、最后的疯狂。
他的狩猎,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守株待兔般地,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了。
他必须主动出击。
他必须动用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资源,去寻找,去筛选,去锁定那个能为他“续命”的、最完美的“祭品”。
林默从地上站起身,脸上所有的恐慌都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绝对的冷静。他走到电话旁,拨通了一个通过老方的关系网才得到的、专为顶级富豪处理“脏活”的私家侦探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是我。”林默的声音,像一条在冰原上爬行的蛇,“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或者说,一对人。”
“我要你,动用一切手段,为我找到全申城……最幸福,最恩爱,爱得最纯粹的那一对情侣。”
“钱,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