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在老榕树枝头织成密不透风的网,阳光把青石板晒得发烫,映着 “龙兴盛” 武馆朱红大门上的铜环,亮得晃眼。
阿杰甩了甩额前被汗水黏住的碎发,麒麟袍上的金线在舞动中泛着流光,却也像一层滚烫的铠甲,把暑气死死锁在皮肤表面。
“咚 —— 锵!”
鼓点突然加急,阿杰踩着鼓点跃起,狮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下颌的红缨扫过木柱。
可他眼角余光瞥见墙根那口陶瓮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早上师母刚熬好的绿豆冰汤就镇在里头,深褐色的汤汁浸着碎冰,碗沿凝着的水珠正顺着粗陶纹路往下淌,像极了他此刻流进衣领的汗。
“阿杰!眼神散什么?” 师父的戒尺 “啪” 地敲在鼓边,“狮子见了青都没这分馋相!”
少年猛地回神,狮头 “嗬” 地一声朝鼓架扑去,却在腾空时闻到一缕若有似无的甜香,定是冰汤里撒的陈皮丝,混着井水的冰凉,从陶瓮缝隙里钻出来勾人。
终于熬到歇晌,阿杰第一个蹿到陶瓮前。
师母早备好了粗瓷碗,绿豆沙在碗底堆成小山,碎冰碴子 “咔嚓” 响着,琥珀色的汤汁裹着几颗煮得软烂的绿豆,刚入口就化作一股凉意,从舌尖首窜到后颈。
他仰着脖子猛灌,喉结上下滚动,冰汤顺着嘴角流到锁骨,在燥热的皮肤上绽开一片激灵。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师母笑着递过毛巾,“下午还得练采青,别喝太急闹了肚子。”
阿杰把粗瓷碗底刮得 “滋滋” 响时,才发现碗沿豁口处凝着粒结晶的糖霜。
午后的阳光透过老榕树的缝隙,在糖霜上折出细碎的虹光,像极了师母熬汤时,陶瓮盖子边缘渗出的蜜色蒸汽。
他用指尖抹下那点甜,忽然看见陶瓮底部沉着一片蜷曲的陈皮, 定是今早熬汤时,师母特意多放的那几片,此刻正泡得发胀,像蜷缩在井底的褐色月亮。
“又偷舔碗?” 大师兄的巴掌落在他后颈,却轻得像拂过一片荷叶。
少年慌忙把手指塞进嘴里,冰汤残留的凉意混着指尖的甜,在舌尖化出一小团云。
阿杰抹了把脸,碗底的绿豆沙挂着冰晶,他用勺子刮着碗沿,忽然看见师兄把自己碗里的陈皮丝挑出来,悄悄放进他碗里。
“嫌苦?” 阿杰挑眉,舌尖却尝到那丝若有似无的甘香,混着绿豆的清甜,像夏日雷雨后的风,把训练的疲惫都吹散了。
午后的阳光斜过天井,阿杰踩着鼓点再次跃起时,狮头下的红缨似乎都带着绿豆冰汤的凉意。
他知道,陶瓮里的冰汤总会喝完,但那些沁入心底的清凉,还有师母熬汤时往灶膛里添柴的背影,师兄悄悄递来的陈皮丝,早己和鼓点、狮影一起,成了这个夏天最鲜活的印记。
而碗底最后那颗绿豆,嚼开时溢出的甜,总能在最燥热的时刻,让人想起井水浸着陶瓮的咕嘟声,和少年们在蝉鸣里扬起的、带着汗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