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贾迎春坐在梳妆台前,晃悠着小短腿,看绣橘给自己梳头。铜镜里的小人儿顶着两个圆鼓鼓的发髻,活像年画上的福娃娃。
"姑娘别乱动。"绣橘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再插上这支珠花就好了。"
迎春突然扭头:"绣橘姐姐,我听见喜鹊叫了!"
"哎哟!"绣橘手一抖,珠花上的珍珠"啪嗒"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了门口。
周嬷嬷正好端着早膳进来,一脚踩在珍珠上——
"哎呦喂!"
食盒飞出去老远,一碗热腾腾的杏仁茶全泼在了周嬷嬷的新裙子上。这老货今儿个特意穿了件簇新的湖蓝色缎子裙,是前儿偷了迎春的月例银子新做的。
"作死的小蹄子!"周嬷嬷扬起巴掌就要打绣橘。
迎春"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小杌子,杌子飞出去正撞在周嬷嬷膝盖上。
"哎哟!"周嬷嬷腿一软,"扑通"跪在了碎瓷片上。
"嬷嬷快起来~"迎春跳下绣墩,小手"轻轻"一扶——
"撕拉!"
周嬷嬷的缎子裙从领口裂到了裙角,像剥香蕉皮似的整件滑落下来,露出里头打着补丁的旧中衣。
满屋子的丫鬟都憋红了脸。周嬷嬷慌慌张张去捡裙子,却发现料子己经碎成了抹布条。
"这...这..."周嬷嬷涨红了脸,活像只褪了毛的老母鸡。
"嬷嬷的裙子怎么自己坏了?"迎春歪着头,一脸天真无邪,"定是买了劣等料子!"
绣橘赶紧接话:"听说东街刘家布庄专卖次货,上回还让人打了。"
"胡说!我这是正经苏州...呃..."周嬷嬷猛地捂住嘴。
"苏州织造的云缎要五两银子一匹呢。"迎春掰着手指头,"嬷嬷的月钱是多少来着?"
周嬷嬷的脸由红转白,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她上月才克扣了迎春三两银子的月例,这裙子正是用那钱做的。
"嬷嬷快去换衣裳吧。"迎春甜甜一笑,"我让绣橘去厨房给你拿碗姜汤。"
等周嬷嬷灰溜溜地走了,迎春从床底下掏出个小本子,在上面画了道杠:"又抓住一个。"
绣橘好奇地凑过来:"姑娘记什么呢?"
"账本呀~"迎春晃了晃小本子,"李嬷嬷贪了我的虾饺,周嬷嬷偷了我的月例,王妈妈顺了我的绢花..."
绣橘瞪大眼睛。这小本子上密密麻麻记了十几条,还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
"这是...姑娘自己想的字?"
"嗯!"迎春得意地点头,"这样别人就看不懂啦!"
正说着,窗外传来王妈妈的声音:"二姑娘可在屋里?太太让我来取上月的《女诫》功课。"
迎春赶紧把小本子塞进袖子里。这王妈妈是邢夫人的陪房,专爱找她的茬。
"妈妈稍等~"迎春脆生生地应道,转头对绣橘眨眨眼,"绣橘姐姐,把我的功课拿来。"
绣橘会意,从书案上取来一本《女诫》。迎春接过,小手"不经意"在封皮上一抹——
"刺啦!"
封皮上的"女诫"二字突然变成了"女则"。
王妈妈接过来一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二姑娘,太太要的是《女诫》!"
"啊?"迎春一脸茫然,"可妈妈刚才明明说要《女则》..."
"我何时说过?"王妈妈声音拔高了八度。
"就是刚才呀!"迎春委屈巴巴地指着窗外,"妈妈站在那棵海棠树下说的,绣橘也听见了!"
绣橘赶紧点头:"奴婢确实听见妈妈说《女则》。"
王妈妈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我这就去回太太!"
等王妈妈走远,迎春和绣橘笑作一团。那本《女则》里夹的都是她临摹的花样子,保准让邢夫人看得一头雾水。
午膳时分,厨房照例送来了清汤寡水的饭菜。迎春看着那碗飘着两片菜叶的"翡翠白玉汤",小嘴撅得能挂油瓶。
"姑娘将就用些吧。"绣橘心疼地劝道,"听说今儿个有贵客来,厨房都忙着预备席面呢。"
迎春眼珠子一转:"绣橘姐姐,我们去厨房瞧瞧~"
小厨房里热气腾腾,几个婆子正忙着装盘。水晶肘子、胭脂鹅脯、火腿鲜笋...一道道佳肴看得人眼花缭乱。
"二姑娘怎么来了?"管事的张妈妈赶紧拦住,"这里油烟重,仔细呛着。"
迎春吸了吸鼻子:"好香呀!张妈妈,我能尝尝那个酥酪吗?"
"这可不行!"张妈妈板着脸,"这是给老太太屋里预备的。"
"就尝一小口嘛~"迎春拽着张妈妈的袖子撒娇,小手"不小心"一扯——
"哗啦!"
整张摆满菜肴的条案轰然倒塌,盘盘碗碗摔得粉碎。张妈妈看着满地狼藉,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哎呀!"迎春"惊慌失措"地往后一退,正好踩在唯一幸存的食盒上。
食盒盖子弹开,里面是给宝玉预备的几样精致点心。迎春"手忙脚乱"地去捡,趁机往袖子里塞了两块玫瑰酥。
"姑娘快走!"绣橘憋着笑,拉着迎春溜出厨房。
回到院里,迎春和绣橘美滋滋地分着玫瑰酥。迎春一边吃一边在小本子上记:"张妈妈,克扣膳食三次..."
夕阳西下,迎春趴在窗台上看晚霞。绣橘给她梳着头发,忍不住问:"姑娘,您这力气..."
"嘘——"迎春竖起手指,"这是咱们的秘密。"
她摸出小本子,在今日的记录后面画了个小笑脸。窗外,周嬷嬷一瘸一拐地走过,新换的裙子明显短了一截,滑稽得像只秃尾巴鹌鹑。
迎春和绣橘相视一笑,两个小梨涡在夕阳下格外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