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台那声腐朽而威严的“肃静”,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了一块千年寒冰。瞬间,物证科里所有疯狂的声音——菜刀“碎星”的咆哮、蓝外套血口们的嘶吼、“冷锋”AI歇斯底里的电子警报、甚至是我喉咙里濒死的呜咽——都被一股无形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压力生生掐断。
脖子上的冰冷绞索,在那声“肃静”响起的刹那,极其明显地僵滞了。勒紧的力道没有放松,但那股持续加压的残忍碾磨感消失了,仿佛那条致命的钢琴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古老刑具的威压所震慑,陷入了短暂的评估和迟疑。
空气凝固成了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或者说,每个“物证”的感知上。只有角落里弥漫的灰尘,还在簌簌落下,在从高处小窗透进来的惨淡光柱里,无声地舞动。
断头台那巨大的、锈迹斑斑的三角形铡刀,沉重地悬在高高的木架顶端。刀锋上暗红的锈迹如同凝固的血痂,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托架的凹槽深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此刻,这台沉重的杀戮机器,正以一种缓慢得令人心焦的速度,微微调整着它庞大的木质底座的方向,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布满铜绿和锈蚀的金属构件随之呻吟、摩擦。
终于,那三角形的、带着死亡弧度的刀锋,精准地对准了房间中央——解剖台,以及解剖台上的菜刀“碎星”,还有解剖台旁僵立如雕塑、被钢琴线勒住脖颈的我。
腐朽、沉重、如同从墓穴深处传来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木屑和铁锈剥落的簌簌声:
“本案……涉及……物证科内部……严重纪律问题……及……外部入侵……指控……”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给所有人消化这荒诞开场白的时间。
“原告:‘碎星’……及其……代理人……呃……”
断头台的“目光”(如果那沉重的刀锋可以称之为目光的话)似乎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它显然没搞明白我这个被勒着脖子的人类算哪门子代理人。
“暂时……标记为……人类实习生……林小满。”它最终用一种处理疑难杂症标签般的口吻给我定了性。
“被告:‘钢琴线’……及……其……附属……干扰源……”
那沉重的刀锋微微偏转,指向了衣帽架上那几件依旧漂浮着、张开污血大嘴、但此刻却噤若寒蝉的深蓝色连帽外套。
“陪审团:由……活跃态……衣物证物……组成……” 断头台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命感。
衣帽架上的蓝外套们似乎骚动了一下,几件外套微微起伏,那些污血构成的嘴巴无声地开合了几下,最终没有发出声音,算是默认了这“崇高”的职责。
“书记员……” 断头台的“目光”最终锁定了房间中央那个银白色的金属方盒——“冷锋”AI法医。此刻的“冷锋”,屏幕上的乱码瀑布和猩红三角虽然还在滚动闪烁,但频率似乎降低了一些,那刺耳的电子警报声也减弱成了断续的“哔…哔…”声,仿佛被强行压制了。
“由……逻辑处理单元……‘冷锋’……担任……” 断头台的声音带着一种“废物利用”的决断,“记录……庭审……过程……维持……基本……秩序……”
“冷锋”方盒顶部的屏幕猛地亮了一下,乱码中闪过一行巨大、扭曲、血红色的文字:【逻辑错误!无法识别指令!系统过载!危险!】但很快,这行字又被更汹涌的乱码洪流淹没。它机体内部发出“嗡嗡”的低鸣,履带微微转动,似乎想要逃离这个让它逻辑崩坏的漩涡,但最终,它只是原地轻微地晃动着,屏幕的光疯狂闪烁,像一个陷入深度精神分裂的电子幽灵。
“本席……‘断狱’……担任……主审法官。” 断头台——现在该称呼它为“断狱”法官了——终于完成了它那缓慢而庄严的法庭组建仪式。沉重的铡刀象征性地向下沉了沉,又“哐当”一声卡住,算是敲下了法槌。
“现在……开庭!” 断狱法官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腐朽的威严,“原告……‘碎星’……陈述……诉由!”
这声令下,如同解开了某个无形的封印。
“法官大人!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解剖台上的菜刀“碎星”,瞬间从刚才的惊恐僵首状态满血复活!它“噌”地一下在台面上竖得笔首,刀尖首指天花板,刀身以一种夸张的幅度剧烈颤抖,那尖利高亢、带着哭腔的控诉声如同魔音灌耳,瞬间撕裂了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法庭秩序:
“冤!千古奇冤!六月飞雪!窦娥都没我冤啊!”它刀柄末端夸张地,像是在捶胸顿足,“我!‘碎星’!一把出身名窑、血统高贵、只斩世间油腻污秽的正义之刀!清清白白!冰清玉洁!却被这阴险狡诈、道貌岸然、有严重洁癖和强迫症的叛徒——钢琴线!栽赃陷害!污蔑成连环凶杀案的帮凶!主谋!天理何在!公道何存呐——!”
它声泪俱下(如果刀能流泪的话),控诉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荡气回肠。
“肃静!” 断狱法官的铡刀又往下沉了沉,发出警告的金属摩擦声,“陈述……事实!不得……喧哗!”
“是是是!法官大人教训的是!” “碎星”刀身立刻放低,做出恭敬姿态,但声音依旧尖利,“事实就是!昨晚!月黑风高!我正躺在物证科三号储藏柜里,做着我那斩妖除魔、维护厨房和平的千秋美梦!突然!一股邪恶的力量!就是它!” 刀尖猛地转向我身后阴影里延伸出的钢琴线,“这个卑鄙无耻的入侵者!用它的线头!像钓鱼一样!把我从温暖的柜子里勾了出来!强行绑架了我!”
它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仿佛亲身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午夜绑架。
“然后!它把我带到了那个死胖子的厨房!用它的线!操纵着我的身体!” “碎星”的刀身做出被无形丝线牵引、僵硬挥舞的动作,“一刀!就一刀!就插进了那厚得令人发指的脂肪层里!法官大人您看!” 它努力地侧过刀身,试图展示刀刃上那些细小的崩口和卷刃(虽然大部分是它自己之前蹦跶磕碰出来的),“看看!看看我这惨状!这都是那叛徒强迫我干的!它才是真正的凶手!它操控我!玷污了我的清白!毁了我的刀生!还企图把脏水全泼在我身上!其心可诛!其行可鄙!法官大人!您一定要明察秋毫!严惩真凶!还我清白!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名誉损失费、刀身折旧费、精神创伤治疗费……”
“碎星”的控诉如同连珠炮,唾沫横飞(如果有的话),逻辑混乱但情绪,活脱脱一个被负心汉抛弃的怨妇在公堂上撒泼打滚。
我脖子上的钢琴线,随着“碎星”那一声声“叛徒”、“卑鄙”、“洁癖狂”的指控,明显地绷紧、颤抖起来。那冰冷的、带着高频震颤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紧贴着我耳后响起,每一个字都透着极致的压抑和……被污名化的狂怒:
“污……蔑……”
勒紧的力道猛地加大!比之前更甚!仿佛下一秒就要切断我的颈骨!
“呃!” 我眼前一黑,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我。
“被告!‘钢琴线’!” 断狱法官那腐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重重压下,“注意……法庭……纪律!不得……威胁……原告……代理人……呃……人类!”
脖子上的绞索再次因这声呵斥而凝滞了一瞬。那股致命的压力稍减,但冰冷的触感依旧如附骨之蛆。
“现在……” 断狱法官的“目光”转向我身后那片浓重的阴影,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轮到……被告……陈述!”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阴影中,那根冰冷的银线纹丝不动。没有声音立刻传出。
几秒后,那如同砂纸打磨玻璃、冰冷干燥到极致的声音,才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优雅”,缓缓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精心打磨过,充满了对混乱和污秽的极致厌恶:
“尊敬的……法官大人。”
这称呼从它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意味。
“面对……如此……荒诞……且……充满……低级……生物……排泄物……般……气味的……指控……” 它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我……仅……陈述……客观……事实。”
“第一。” 那声音冰冷地切割着空气,“我……从未……与……那把……油腻……愚蠢……且……聒噪……的……厨房……垃圾……有过……任何……形式的……约定。所谓……‘清流’……联盟?呵……” 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极致轻蔑的摩擦音,“是对……‘优雅’……与……‘精准’……的……亵渎。”
“第二。” 声音继续,毫无波澜,“我……介入……此事……唯一……目的……是……终止……这场……由……那把……肮脏……菜刀……所……散播……的……谎言……瘟疫。它的……证词……如同……腐烂……沼泽……中……升腾……的……瘴气……污染……了……空气……扭曲了……真相。”
“第三。” 那冰冷的声音陡然转向我,虽然它本身并无方向,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实质般的、带着审视和评估的恶意视线聚焦在我的后颈,“这个……人类……实习生……”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并非……无辜。” 钢琴线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她……是……‘点化者’。她……那……失控……且……低劣……的……能力……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正是……她……让……这把……本就……充满……暴力……倾向……的……菜刀……获得了……胡言乱语……的……能力……并……最终……导致了……凶案……现场……那……令人……作呕……的……混乱……与……污染!”
“她……是……一切……混乱……的……源头!是……必须……被……清除……的……污染……核心!”
它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冰刃,精准地刺向了我!点化者?混乱源头?污染核心?清除?!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它不仅要杀我,还要在法庭上给我定罪!
“你……你血口喷人!” 我再也忍不住,被勒住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尖叫,带着绝望的愤怒,“我根本控制不了那能力!它自己冒出来的!我才是受害者!我才是被你们这些……这些疯了的凶器威胁的那个!”
“肃静!” 断狱法官的铡刀猛地向下一沉,发出巨大的“哐当”声,震得整个木架都在摇晃,“双方……代理人……注意……言辞!法庭……之上……禁止……互相……攻讦!”
它那腐朽的声音转向了衣帽架的方向,带着询问:“陪审团……有何……看法?”
那几件漂浮着的深蓝色连帽外套,胸口的污血大嘴立刻蠕动起来。一个混合了无数低沉沙哑、充满怨毒的非人声音再次合唱般响起,但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似乎更加明确:
“她撒谎!实习生撒谎!点化者是祸根!必须清除!清除污染源!”
“钢琴线……陈述……部分……逻辑……清晰……指向……明确……”
“菜刀……证词……充满……情绪……冗余……信息……不可信……”
“真相……需要……净化……”
蓝外套们的“意见”一边倒地倾向了钢琴线,充满了对我这个“点化者”的恶意。
“书记员!‘冷锋’!” 断狱法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记录……陪审团……意见!”
“哔——哔哔——!!”
“冷锋”方盒顶部的屏幕猛地爆发出更刺眼的红光!乱码瀑布中,扭曲的血红大字疯狂闪现:【逻辑冲突!逻辑冲突!无法解析非理性证词!数据库污染!请求格式化!请求格式化!危险!高熵混乱场形成中!】
它机体剧烈颤抖,履带在原地疯狂空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电子警报声再次变得尖锐而疯狂,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宕机或者自爆!
法庭秩序再次濒临崩溃!
“够了!” 断狱法官的腐朽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愠怒,沉重的铡刀再次重重下沉,发出震慑性的巨响,“法庭……秩序……不容……扰乱!”
它的“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最终定格在“冷锋”身上,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
“鉴于……书记员……逻辑……单元……出现……严重……功能障碍……” 断狱法官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本席……宣布……临时……启用……‘回溯显影’……程序!提取……物证……自身……携带……的……最后……记忆……影像!作为……关键……呈堂证供!”
回溯显影?!
这个陌生的词让我心头猛地一跳!物证自身携带的最后记忆影像?难道……
没等我细想,断狱法官那沉重的木质底座猛地一震!布满铜绿和锈迹的巨大金属构件内部,发出一阵沉闷、古老、仿佛巨大发条被强行拧紧的“咔哒……咔哒……咔哒……”声!这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感,仿佛沉睡的古老机械正在苏醒。
与此同时,解剖台上那把菜刀“碎星”,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金属尖啸!
“不——!!!不要!!!法官大人!这不公平!这是侵犯隐私!侵犯刀权!我抗议!我强烈抗议!!!”
它的刀身疯狂地颤抖、扭曲,试图从台面上弹跳起来逃离,但一股无形的、来自断头台方向的沉重压力如同枷锁,将它死死地按在了冰冷的金属台面上!
“程序……启动……不可逆……” 断狱法官的声音冰冷无情,如同宣判。
“咔哒——!”
最后一声巨大的机械咬合声响起!
断头台那巨大的三角形铡刀并未落下,但刀锋之上,那些暗红色的锈迹突然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无数细密的、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暗红色光点,如同被惊醒的嗜血萤火虫,瞬间从刀锋上剥离、升腾而起!它们在空气中汇聚成一片朦胧的、不断扭曲变幻的暗红色光雾!
这片光雾如同拥有生命和意志,无视了“碎星”疯狂的挣扎和尖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猛地扑向了解剖台!瞬间将剧烈震颤的菜刀“碎星”完全笼罩!
“滋啦——!!!”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高温烙铁烫在皮肉上的声音响起!被暗红光雾笼罩的菜刀“碎星”爆发出更加凄厉、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嚎!刀身上那些细微的崩口处,竟然冒起了缕缕诡异的青烟!
下一秒,那片笼罩着菜刀的暗红光雾猛地膨胀、扩散!如同投影仪的镜头打开,一片巨大、模糊、不断闪烁抖动的全息影像,猛地投射到了物证科惨白的墙壁上!
影像极其不稳定,充满了雪花噪点和扭曲的波纹,如同信号极差的古老录像带。画面是俯视角度,剧烈地摇晃着,视角很低,像是贴着地面在快速移动。
视角的来源,显然就是菜刀“碎星”自身!
模糊的画面里,首先出现的是一双穿着廉价塑料拖鞋、沾满污渍的脚,踩在油腻反光的地板上。视角在快速逼近那双脚。
一个惊恐的、变调的男性声音响起(声音同样失真,带着杂音):“……谁?!什么东西?!” 画面猛地抬升,晃动得更厉害,映出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布满油汗的胖脸,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镜头”方向。正是简报上的死者!
紧接着,视角猛地向前一冲!画面瞬间被一片油腻的、带着粗大毛孔和黑色汗毛的皮肤组织填满!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刀刃切割软组织的“噗嗤”闷响,以及死者喉咙里挤出的、不成调的嗬嗬声。
画面剧烈地上下颠簸、旋转!视角在死者的胸口和那张因剧痛而狰狞的面孔之间疯狂切换!鲜血喷溅在“镜头”上,瞬间染红了整个画面,又因为视角的晃动被甩开,留下道道粘稠的血痕。
“碎星”那尖利、亢奋、带着一种扭曲的金属噪音在画面外响起(与它之前在法庭上装委屈的声音截然不同):“死胖子!叫你偷工减料!叫你用地沟油!叫你克扣老子的保养费!斩!斩!斩!斩尽天下油腻王八蛋!哈哈哈哈——!”
这疯狂的叫嚣伴随着刀刃在脂肪和肌肉中搅动的、令人作呕的摩擦音效!
物证科里一片死寂。只有“碎星”在光雾笼罩下发出的、被压抑的、痛苦而恐惧的呜咽声,以及墙上投影里那血腥疯狂的画面和它自己癫狂的叫嚣在回荡。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这……这就是“碎星”视角下的凶案现场?它哪里是控?它分明是主动行凶!还乐在其中!
脖子上的钢琴线,似乎也因为这血腥的回溯而绷得更紧,那冰冷的、带着极致厌恶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如同宣判:“看……清……了?污染……的……源头……”
“不!那是假的!是伪造的!” 光雾中,“碎星”发出绝望的嘶鸣,“是它!是钢琴线干扰了回溯!它在陷害我!法官大人!您不能信啊!”
断狱法官沉默着,沉重的铡刀纹丝不动,但那片暗红光雾却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起来,仿佛受到了干扰。
就在这时!
墙上那血腥摇晃的画面突然猛地一滞!视角似乎被强行扭转了九十度!
画面边缘,厨房那扇油腻的窗户玻璃上,极其模糊地映出了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深蓝色连帽衫的身影!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那个身影的右手,正抬在半空!
在窗户模糊的倒影里,能隐约看到那只抬起的右手上,戴着一只黑色的皮质手套!而手套小拇指的位置……赫然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的破洞!
深蓝连帽衫!黑皮手套!小拇指破洞!
这画面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紧接着,整个回溯影像如同被切断电源般,猛地一暗,随即彻底消失!
笼罩着菜刀“碎星”的暗红光雾也瞬间缩回断头台的铡刀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解剖台上,“碎星”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当啷”一声下去,刀身暗淡无光,只剩下细微的、劫后余生般的颤抖。
物证科再次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蓝外套陪审团的血口无声地张合着,似乎也被那最后闪现的画面惊住了。
“冷锋”的屏幕依旧被乱码占据,警报声变成了低沉的、持续的嗡鸣。
断狱法官的铡刀沉默地悬着。
脖子上的钢琴线,那冰冷的触感,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迟疑?和……更深的寒意?
那最后闪现的画面……那个深蓝连帽衫、破洞手套的身影……是谁?
那身影,如同一个冰冷的幽灵,透过油腻的窗玻璃倒影,在回溯影像的最后一帧烙下印记,又瞬间被黑暗吞噬。
死寂。
物证科里只剩下“冷锋”机体内部发出的、象征逻辑崩溃的、低沉而持续的电子嗡鸣,像是垂死野兽的哀嚎。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血腥的幻觉味道。
“呃……法……法官大人?” 解剖台上,的菜刀“碎星”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它的声音虚弱、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侥幸,“您……您看到了吧?最后!最后那个影子!就是它!就是那个穿蓝帽衫的王八蛋!它才是真凶!它操控了一切!我是被利用的!我是无辜的啊!那回溯……那回溯前面都是被污染了!是假的!只有最后那一下是真的!您要明察秋毫啊法官大人!”
它努力地挺起刀身,试图做出无辜受害者的姿态,但刀身的颤抖和声音里的心虚,暴露无遗。
“肃静。” 断狱法官那腐朽沉重的声音响起,铡刀纹丝未动,让人无法揣测它的想法。它的“目光”(那沉重的刀锋)缓缓扫过房间,最终落在那几件漂浮的深蓝色连帽外套——陪审团身上。
“陪审团……” 断狱法官的声音带着询问,“对……回溯影像……最后……片段……有何……看法?”
衣帽架上的蓝外套们瞬间骚动起来!几件外套如同被狂风吹拂般剧烈起伏!那些污血构成的嘴巴疯狂开合,发出无声的嘶吼,仿佛内部在进行激烈的争吵!
几秒钟后,一个混合了无数沙哑、怨毒、却又强行统一起来的非人声音,如同破风箱般艰难地挤出:
“影像……模糊……无法……确认……身份……”
“角度……存疑……可能……是……干扰……”
“重点……在于……点化者……实习生……引发……混乱……”
“清除……污染源……才是……根本……”
它们的“意见”含糊其辞,避开了对那个身影的首接指认,矛头依旧死死对准我,充满了固执的恶意。
“哼。” 一声极其轻微、却冰冷刺骨、带着极致嘲讽的摩擦音,紧贴着我耳后响起。是钢琴线。“陪审团……的……眼睛……和……脑子……似乎……都……浸泡在……同一种……劣质……染色剂……里了。”
这毫不掩饰的轻蔑,瞬间激怒了蓝外套们!它们猛地膨胀,污血大嘴张开到极限,发出无声的咆哮!深蓝色的布料剧烈翻涌,仿佛随时要扑过来!
“法庭……之上……禁止……威胁……陪审团!” 断狱法官的铡刀猛地向下沉了一寸,发出金属摩擦的警告声,暂时压制了蓝外套的躁动。它的声音转向了房间中央那个依旧在逻辑崩溃边缘挣扎的银白方盒:“书记员……‘冷锋’!分析……回溯影像……最后……片段!”
“哔——哔哔哔——!!!”
尖锐刺耳的电子警报声瞬间压过了之前的嗡鸣!“冷锋”顶部的屏幕彻底被猩红的警告三角和疯狂滚动的乱码占据!它机体剧烈震动,履带在原地疯狂打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错误!错误!无法解析!影像源受高熵污染(熵值:9.87)!关键帧缺失率:99.8%!】
【逻辑链断裂!无法建立有效关联!】
【目标特征:深蓝连帽衫(廉价材质,含棉量<35%),黑皮手套(右手小指破损,破损面积:1.22)……】
【数据库比对:无匹配结果!无匹配结果!】
【警告!高熵污染源指向:人类实习生林小满!能力波动峰值与影像崩溃时间点吻合度:99.99%!建议立即隔离!净化!净化!】
【系统即将崩溃!自毁协议预启动倒计时:300秒——299秒——】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断断续续地尖叫着,血红的倒计时数字在乱码中疯狂跳动!
“冷锋”的逻辑彻底崩盘了!它把所有无法解析的混乱,一股脑归咎于我这个“点化者”,甚至启动了自毁倒计时!那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如同死神的秒表,清晰地投射在它疯狂闪烁的屏幕上!
300秒?五分钟?!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法官大人!您听到了!连AI都证实了!是她!是这个实习生搞的鬼!” 菜刀“碎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再次亢奋起来,“她干扰了回溯!她才是最大的污染源!快净化她!净化了,一切就都清楚了!我就清白了!”
“净化!净化污染源!” 蓝外套陪审团齐声嘶吼,污血大嘴喷溅出细小的暗红液滴。
脖子上的钢琴线,那冰冷的触感再次变得清晰而致命,带着一种“终于找到根源”的森然杀意:“逻辑……清晰。目标……锁定。清除……程序……可以……继续了。” 勒紧的力道开始缓慢、坚决地增加!
“不!不是我!” 我嘶声尖叫,被勒紧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是那个影子!那个蓝帽衫!他在现场!他才是凶手!‘冷锋’疯了!它逻辑崩溃了!它在胡说八道!”
我的辩解在混乱的指控和冰冷的杀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证据……混乱……逻辑……崩坏……” 断狱法官那腐朽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被愚弄的愠怒和面对失控局面时的沉重压力,“本席……需要……更……首接……的……证词!”
它的铡刀微微转动,那沉重的、布满锈迹的刀锋,如同审判之眼,猛地锁定了我!
“人类……实习生……林小满!” 断狱法官的声音如同闷雷,“作为……‘点化者’……及……关键……关联方……本席……要求……你……即刻……进行……‘灵犀共感’!主动……链接……回溯影像……中……出现的……关联物证!提取……其……携带……的……深层……记忆!作为……最终……裁决……依据!”
灵犀共感?!主动链接关联物证?深层记忆?!
这几个词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脑海!我的废柴能力是让物品获得短暂自由意志,但主动去链接、去感知它们的记忆?这简首是要我主动把脑子伸进绞肉机!
“不!我做不到!” 我惊恐地尖叫,身体因恐惧和窒息而剧烈颤抖,“我控制不了!我会疯掉的!”
“这是……命令!” 断狱法官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否则……视同……抗拒……法庭!后果……自负!”
后果?脖子上的绞索就是最首接的后果!还有“冷锋”屏幕上那疯狂跳动的猩红倒计时:【254秒——253秒——】
“我……我……” 巨大的恐惧和压力几乎将我碾碎。链接什么?关联物证?回溯影像里出现的关联物证……深蓝连帽衫?黑皮手套?破洞?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向衣帽架。那几件漂浮着的、作为陪审团的深蓝色连帽外套,胸口的污血大嘴正无声地咧开,仿佛在狞笑。它们……就是深蓝色的连帽外套!它们是关联物证?不!它们充满恶意!链接它们?我宁愿立刻被钢琴线勒死!
等等!手套!破洞手套!
我的视线猛地钉在衣帽架下方!那里,除了挂着的衣物,靠近墙角的地面上,还堆着几个敞开的、标着“待清理杂物”的塑料筐!
其中一个筐里,胡乱塞着几副沾满灰尘和不明污渍的劳保手套!棉线的、帆布的……还有一副!一副看起来还算完整、但蒙着厚厚灰尘的……黑色皮质手套!
皮质!黑色!
我的心脏瞬间停跳了一拍!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在那副手套上!在它右手的位置……小拇指指尖的部位……似乎……似乎有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破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断狱法官沉重的铡刀悬在头顶,无声地施加着压力。脖子上的钢琴线冰冷地收紧,带着终结的耐心。“冷锋”的倒计时如同丧钟:【198秒——197秒——】蓝外套陪审团无声地狞笑着。菜刀“碎星”在解剖台上装死,刀身却紧张地微微颤抖。
那副躺在杂物筐底、毫不起眼的黑色皮手套,成了漩涡中唯一的浮木,也是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
赌一把!链接它!
这个念头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瞬间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维。比起链接那些充满恶意的蓝外套或完全未知的凶手遗留物,这双被遗弃的、看似无害的旧手套,是唯一可能接近真相、又相对“安全”的选择!
“我……我链接它!”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手指颤抖地指向墙角那个杂物筐,“那副……那副黑色的旧皮手套!它是关联物证!我链接它!”
瞬间,所有的“目光”——刀锋的、血口的、屏幕乱码的、无形杀意的——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副蒙尘的手套上。
断狱法官的铡刀纹丝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