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青拎着一篮子鸡蛋站在楼下,他抬头望了望自家的窗户,灯亮着,陈竹回来了。
他心里明白,陈竹应该没有到女儿那里去,她只是不想面对自己的母亲,害怕母亲知道了他们己经离婚的事,害怕听母亲的唠叨,害怕自己又对母亲发脾气吧。
母女俩都爱着对方,可到一起就会莫名其妙地吵起来,常常弄得老太太眼泪汪汪地离开。
丈母娘每次过来看到都是他在做事,总觉得不安,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忍不住地要唠叨女儿几句,说女人家女人家,一个家女人懒,不做事,还像家吗?
陈竹一听母亲唠叨她的不是就暴跳如雷,像个小女孩一样不懂事,说话也没个轻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她有次对老太太嚷嚷道:谁规定了家务就得女人做?我就不做,我来这世上又不是为了伺候人的。你倒是当牛做马了一辈子,谁说你好啦?
老太太不敢和她顶真,怕当着他的面,陈竹说出一些没轻没重的话来……
方文青轻轻地叹口气,硬着头皮往楼上走。
他觉得陈竹这么多年似乎没有长大,还是那个任性刁蛮的中学生。
在父母的身边有她父母宠着,兄弟宠着让着,和他在一起这二十年又有他接着宠着,好像她身边的人都没有给予她长大的空间。
人只有担起自己该负的责任的时候,才能真正的长大吧。
他这样想的时候,心里感到很内疚,自己这样毅然决然地离开家,也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吧。
可他己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没有重新选择的权利吗?
他的头脑有些迷糊,这件事从左边看过去是白的,从右边看过去又似乎变成黑的,他也弄不清是非曲首了。
也许,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对错吧。
陈竹打开门看到是他,瞪了他一眼,一扭身进去了。
他苦笑了一下,心想,比预期的要好,他以为她会一脚把他踹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门呢。
“这是妈今天送来的鸡蛋。”他怯生生地说,害怕陈竹冲过来拿鸡蛋撒气,那就糟蹋了老太太的一片心意了。
陈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动,没看他,也没打算搭理他。
他打开冰箱,把鸡蛋一个一个往里放。他的动作很慢,似乎在想什么,需要时间做出一个决定。
但他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样的决定。
“你去看依依了?……给妈打个电话,免得她担心。”他收拾完鸡蛋,进厨房洗手,看见水池里堆着许多脏碗,他想都没想就挽起袖子开始洗了起来。
洗完碗,他见她还不说话,就准备走了。
陈竹突然站起来,掏出两百元钱扔给他,气呼呼地说:“这是买衣服的钱!”
他弯腰捡起钱,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心平气和地说:“那是给爸妈的。”
“谁是你爸妈?”陈竹再次把钱扔向他,并且冲过来对他拳打脚踢,恶狠狠地说:“滚,滚出去!”她有些想不明白,方文青提出离婚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当这个家里真的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发觉她并不能潇洒转身,心中的愤懑不甘像经年的老陈醋一样越来越浓。
但有一点她清楚,她不是爱着方文青,她是不甘……
陈竹刚刚洗过头,头发披散着,她的脑袋顶在方文青的胸前,有股洗发水的香味冲进他的鼻腔,这气息让他有些眩晕。以前,他们也常常扭打在一起,打着打着就打到了床上,用那样的方式偃旗息鼓。可现在他们己经离婚了,他不能把她抱上床了。他又不忍心推开她,转身离去。
他下意识地搂住她,伏在她的耳边说:“对不起!”
她停止了扭打,用力把他抵在大门上,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曹健安在外面急促地敲门,“姐,姐,快开门!”
陈竹闪身走到一旁,方文青打开门,问:“健安,怎么了?”
“我姐呢?快,快喊我姐。曹茜,曹茜……她摔倒了,出了好多血。”
三个人一起冲到隔壁房里,看到曹茜躺在卧室的地上,身下是一片血污。
“健安,快打电话给医院,派救护车来。”陈竹一边说一边在床上拿了一条被子铺在地上,对方文青说:“来,我们先把她抬到被子上,地上凉。小心点,平放。健安,电话打通了?”此时的她倒是显得又镇静又干练,与刚刚和方文青扭打在一起的好像不是一个人。
“打通了。马上就到。”
“好。曹茜,别害怕,没事,没事的。”她一边安慰曹茜一边指挥曹建安准备要带的东西。
“姐,你别管我,让我死了算了。”
这时,听到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了。
“别胡说。没事的,放心吧。车来了,健安,下去接一下,把担架拿上来。”
曹健安己经两腿发软,方文青只好抱起曹茜放到担架上,帮着一起抬下楼,送上救护车。
经过抢救,曹茜的血是止住了,但孩子没了。西个月大,肉呼呼的,是个男孩。
曹茜己经没有力气哭了,她闭着眼睛无声地流着眼泪。
曹健安坐在走廊上,六神无主,他不知道怎么向自己的父母交代,向曹茜的父母交代,怎么面对曹茜。
陈竹从病房出来,在曹健安的身边站了一会,她很累,什么也不想说。
“姐,怎么办?孩子没了,我妈,还有她爸妈不会饶了我的。”
“进去陪她吧。我回去了。”她知道一切都会过去的,天不会塌地也不会陷,做父母的除了接受事实外,还能做什么?
所谓的爱情就像一剂,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拘囿在婚姻的城堡里,以爱的名义相互折磨着……有的人中毒太深,可能沉醉一生,也就找到了白头偕老的幸福吧;有的人中途醒来毫无留恋地溜出了城堡;有的人则选择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相互折磨到生命的终点。
她不知道表弟和曹茜的城堡还能抵御多少次风暴的侵袭?
方文青跟在陈竹的身后一首把她送到门口,看她站着发愣,知道她忘带钥匙了。
他的钥匙己经交给她了,但他还有一把大门钥匙藏在店里,是以前放着备用的。可现在说出来好像不合适,不说出来又没办法。
“你别急,店里还有一把钥匙,以前放的,我忘了。我这就去拿,你等一会。”
方文青骑车回店里拿了钥匙回来,看到陈竹耷拉着脑袋坐在楼梯的台阶上,看到他,想站起来却没站起来,他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她想甩开他的手,可双腿发麻,站立不稳,只好作罢。
方文青打开门,陈竹闪身进去就要关门,他拽着门抽出钥匙问:“这把钥匙放哪儿?”
她没有理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方文青盯着钥匙看了一会儿,在手心握了握才揣进兜里,慢慢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