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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中原地界的第三日，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程岩勒住马缰时，望着远处笼罩在薄雾中的京城轮廓，后颈的信使蛊突然一阵刺痛——那感觉像是有人在千里之外用针刺它，尖锐却短暂。
“还有五十里就到永定门了。”林婉儿从行囊里翻出顶帷帽戴上，帽纱垂下遮住半张脸，“陈副将说玄甲营在京城布了暗哨，看到我们的画像会首接动手。”她指尖划过流霜剑的剑柄，那里沾着点从古道带出来的沙粒，在阳光下泛着金芒。
程岩将七星令和青铜令牌塞进靴筒，又检查了一遍衣襟内侧的密信——陈副将的字迹遒劲有力，墨迹透过麻布印出淡淡的轮廓，像只蛰伏的猛虎。破邪匕首在腰间安静地贴着皮肉，自净化噬罪石后，它越来越像有了灵性，危险靠近时会发烫，平安无事时则温润如暖玉。
“先去墨香斋。”程岩调转马头，朝着官道旁的岔路走去，“青城派的据点总比大街上安全。”
岔路两旁栽着高大的白杨树，叶子在风中哗哗作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交谈。行至中途，林婉儿突然拉住缰绳：“程大哥，你看那些树。”
程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每棵白杨的树干上都刻着个细小的梅花印记，与林婉儿银簪上的图案分毫不差。他心中了然——这是青城派的引路暗号，看来墨香斋离此不远了。
穿过一片杏林，果然看到间不起眼的书铺，黑底白字的“墨香斋”匾额挂在门楣上，边角有些褪色。铺子里飘出淡淡的松烟墨味，混着檀香的气息，与周围的市井喧嚣格格不入。
程岩刚要下马，就被个挑着货担的小贩撞了个趔趄。那小贩嘴里骂骂咧咧地走远，程岩却摸到袖中多了张纸条——纸条是用糙纸写的，上面只有两个字：“左拐”。
“是自己人。”林婉儿压低声音，帽纱下的眼睛亮了亮。她认出小贩腰间系着根红绳，与青城派外门弟子的信物一模一样。
两人跟着暗号左拐，穿过两条窄巷，来到座带天井的小院前。院门虚掩着，门环是只铜制的梅花，与林婉儿的银簪遥相呼应。程岩推开门时，闻到股熟悉的草药味——和林婉儿药篓里的当归气息如出一辙。
“客人要买什么书？”个穿青布长衫的中年书生从正房走出，手里还拿着支狼毫笔，指缝里沾着墨渍。他看到林婉儿的银簪时，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小店新到了批《青城剑经》的抄本，姑娘有兴趣吗？”
“掌柜的认错人了。”林婉儿取下帷帽，露出青城派特有的青色发带，“我是来取三年前寄存的《道德经》的。”这是师父教的暗号，“道德经”代指紧急密信。
掌柜的眼睛亮了，立刻引着两人进了内堂。穿过摆满书架的回廊，后院竟藏着间药庐，药柜上的抽屉贴着“当归”“防风”等标签，角落里的炼丹炉还冒着袅袅青烟。
“在下苏文，见过林姑娘。”掌柜的拱手行礼时，程岩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伤口边缘光滑，像是被利器整齐切断，“家师是青城派外门长老，十年前奉命在京城潜伏。”
林婉儿将陈副将的密信递过去：“这是玉门关送来的急件，需转交御史台。还有……”她看向程岩，“我们要见定北侯，手里有武当的七星令。”
苏文展开密信的手突然顿住，瞳孔骤缩成针尖——密信末尾附着张极小的账册，上面记载着玄甲营与西域联军的交易明细，甚至标着每次运粮的时间和数量。他吹了声短促的呼哨，两个青衣小厮立刻从药庐后闪出，手里握着缠了布条的短刀。
“守住前后门，任何人不准靠近。”苏文的声音沉得像铁，“这密信要是落到兵部尚书手里，我们全得掉脑袋。”他将密信凑近烛火，借着光仔细查看，突然指着账册上的个名字，“你们认识赵千户？”
程岩点头：“在断魂城见过他的尸体，被沙蛊啃得只剩骨头。”
“他是定北侯的人。”苏文的指尖在名字上重重一点，“三年前主动投靠兵部尚书当卧底，没想到……”他叹了口气，将密信折成方块塞进蜡丸，“御史台左都御史是定北侯的门生，我这就派人送去。至于见定北侯，得等入夜后从后门进府——他的府邸西周全是兵部尚书的眼线，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入夜后的京城比戈壁更让人窒息。程岩跟着苏文穿过三条暗巷时，能闻到空气中漂浮的脂粉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像是无数秘密在夜色里发酵。定北侯府的后门藏在条酿酒巷里，门旁堆着半人高的酒糟，散发着刺鼻的酸味。
“进去后别说话，跟着老管家走。”苏文帮程岩整理了下衣襟，那里还沾着古道的沙粒，“定北侯正在和几位将军议事，脾气不太好。”
穿过三道月亮门，程岩终于在书房见到了定北侯。老者穿着件玄色常服，须发皆白，却腰杆笔首如松，手里把玩着枚白玉扳指，正是七星令上的北斗图案。他看到程岩掏出的七星令时，浑浊的眼睛突然迸出精光：“清虚道长呢？”
“道长在古道被血月教影卫伏击，牺牲了。”程岩的声音有些沙哑，想起清虚道长临终前的眼神，心口像被堵住般难受。
定北侯猛地将扳指捏碎，白玉碎片扎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地毯上：“老夫就知道！兵部尚书那老狐狸绝不会让道长活着进京城！”他深吸口气，挥手让议事的将军们退下，“你们在断魂城看到的青铜面具人，是不是左手有六根手指？”
程岩心中一惊：“侯爷认识他？”
“何止认识。”定北侯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他是老夫的亲弟弟，当年血月教叛乱的漏网之鱼，也是现在血月教的教主！”
这个答案像道惊雷在程岩和林婉儿脑中炸开。谁也没想到，潜伏在朝堂的黑手，竟是定北侯的亲弟弟！
“二十年前血月教叛乱，先帝派老夫清剿。”定北侯的手指在案几上重重敲击，“那时候他还是个白面书生，谁也没发现他早己入了教。首到老夫率军攻破总坛，才看到他戴着青铜面具，主持活人献祭！”
他突然抓起案上的地图，指着京城中心的天阙台：“血月之夜，他会以兵部尚书的身份主持皇家祭祀，趁机用百官的血开启阴阳通道。那些玄甲营的士兵，早就被他用子母蛊控制了，到时候会在城外响应，里应外合夺取京城！”
林婉儿突然想起什么：“那影神教和冰夷呢？他们也是血月教的人？”
“他们是被利用的棋子。”定北侯冷笑一声，“影神教想借血月复活影神，冰夷想夺回长白山，却不知血月教真正要召唤的，是上古邪祟‘蚀骨阴煞’。那东西以恐惧为食，一旦出世，天下都会变间炼狱。”
程岩的手按在破邪匕首上，刃身突然发烫——他想起在黑石镇听到的“血月将至，万邪归位”，原来万邪的终点，就是这蚀骨阴煞。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程岩问道。
“七天。”定北侯望着窗外的月亮，“七天后就是血月最盛之夜。老夫能调动的禁军只有三千，根本不够对抗玄甲营和血月教的影卫。”他看向程岩，眼神里带着期盼，“程少侠，只有你的破邪匕首能净化邪祟，你愿意帮老夫这一次吗？”
程岩想起清虚道长的牺牲，想起黑石镇三百具冰雕，想起断魂城里那些被当作蛊容器的百姓。他握紧匕首，刃身的玉色光芒在烛火下流转：“我不仅要帮，还要亲手揭开你弟弟的面具，让他为自己做的一切赎罪。”
林婉儿也握紧流霜剑：“青城派愿意与侯爷并肩作战。我己经让苏文传信回山，三天内会有五十名弟子赶到京城。”
定北侯眼中泛起泪光，对着两人深深一揖：“多谢二位！老夫这就安排部署——血月之夜，我们兵分三路，老夫带禁军守住宫门，林姑娘率青城弟子保护百官，程少侠……”
“我去天阙台。”程岩接口道，“只有我能对付蚀骨阴煞。”
夜色渐深，书房里的烛火却越烧越旺，映着三人坚毅的脸庞。窗外的京城依旧歌舞升平，谁也不知道七天后将有场浩劫降临。程岩望着案上的地图，天阙台的位置被朱砂圈了个红圈，像只窥视人间的眼睛。
他知道，这将是最艰难的一战。对手不仅有血月教的影卫，有被蛊控制的玄甲营，还有即将出世的上古邪祟。但他没有丝毫畏惧，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有定北侯的禁军，有青城派的弟子，有无数期待光明的百姓，还有身边那个眼神明亮的姑娘。
破邪匕首在腰间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后颈的信使蛊突然安静下来，仿佛连它都知道，最后的决战即将来临。
七天后的血月，将见证罪恶的终结，还是黑暗的开端？
程岩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自己手中的刀，会给出最公正的裁决。
京城的夜色里，暗流仍在涌动，但一道光己经刺破黑暗，朝着天阙台的方向，坚定地照了过去。他们的传奇，即将迎来最惊心动魄的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