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帐外传来青瓷茶盖轻叩盏沿的脆响,沈昭意睫毛微颤。待长姐送走母亲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缓缓睁开眼走下了床。
赤足踏上冰凉的青玉砖,铜镜中映出少女姣好的面容——左眼尾那颗朱砂泪痣鲜艳欲滴,恰是前世萧临渊泪滴落的地方。
指尖抚过腰间羊脂玉佩,温润的触感还在指尖,这些感受真真切切,沈昭意看向书案,坐了下来,既然重来,那便不负此遭。
——
宣景十年三月初九,南山猎场,为期一周的狩猎即将结束。
看着时辰,沈昭意收弓朝着马厩去,忽闻马厩后传来嬉笑。
透过樟木栅栏缝隙,七八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围成的圈子里,一抹刺目的白闯入她的眼睛——此人应是姑外祖母的养子,十三皇叔萧临渊。
沈昭意见萧临渊蜷缩在地,玄色衣袍沾满草屑,如一块被丢弃的破布。
萧承煜的蟒纹靴正碾着他试图够缰绳的手,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异闻录》载,妖人发如雪..."萧承煜抽出镶金匕首,霜刃映着萧临渊的白发,"不如取些让国师验验?"刀光闪过,断发飘落草垛,发根处竟渗着星点血红。
"住手!"白羽箭破空而出,擦着萧承煜耳际钉入拴马柱。箭尾雕翎震颤间,沈昭意己挡在萧临渊身前,玄甲上碎金般的阳光刺痛众人眼。
"三殿下好雅兴。"她指尖抚过箭囊里的白翎箭,"皇上赐您蟒纹靴,是让您践踏龙子凤孙的么?"
萧承煜眯眼打量她:“将军府的三小姐?”他嗤笑一声,向沈昭意和萧临渊逼近:“怎么,三小姐要当英雄?”
沈昭意冷笑,反手抽箭,弓弦一绷,白羽箭“嗖”地钉入萧承煜脚前三寸!
“再动一下,下一箭就不是地上了。”
萧长乐大怒:"你敢威胁皇子?!"她扬鞭抽来,沈昭意侧身避开,一把拽住鞭尾猛力一扯——
"啊!"
七公主摔进马粪堆,尖叫声惊飞林鸟。
"闹什么!"
闻声而来的长公主萧长安携五皇子疾步而来,月华裙上的金线缠枝芍药纹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萧璟珩的目光却黏在远处柳树下——沈明嫣正用缂丝团扇掩面,扇坠上的东珠随呼吸轻颤。
萧长安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萧临渊身上,眉头微皱:“皇叔,可还好?”
萧临渊瑟缩着往沈昭意身后躲,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马……马……”
萧长安看向萧承煜和萧长乐,冷声道:“不敬皇叔,回去闭门思过一月!”
萧长乐不服:“本公主不服,我要让父皇评理!”
萧璟珩皱眉,想起沈明嫣刚说的话,低声对沈昭意道:“你长姐说让我对你说,胡闹。”
沈昭意瞳孔紧缩,眼看七公主长乐等人马上就消失的人影,便明白,不闹,只怕是不仅是她要受罚,长公主和五皇子也躲不过去,心下一紧,也下了决心。
她忽然蹲下身,趁机拽乱萧临渊的衣襟,将污泥抹在他脸上,低声道:"喊'太子要害我'。"
萧临渊灰眸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撕心裂肺追着萧长乐和萧承煜的背后嚎哭:"太子殿下饶命!"——"太子"二字震彻云霄……
沈昭意也被惊了一跳,却心满意足,这样极好。
一众人前后脚到了御账。
御账内萧长乐才哭着跪在皇帝面前。还未开口,就听到账外凄厉喊声:“太子殿下饶命!”
御帐内,皇帝皱眉:“怎么回事?” 急忙起身朝帐外去。
这时外面己经围了不少闻声而来的百官。
看见皇上出来,所有人急忙下跪:“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都起来吧,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皇上萧临烨威严道。
见无人开口,皇上己经摆手内侍要去拿下萧临渊。
“陛下明鉴!”沈昭意坚定的声音传来。
萧临烨看着台下的小人,眉眼有几分……
“将军府三小姐,你且慢慢说来。”
“陛下!七公主与三殿下欺辱十三皇叔,皇叔受惊过度,这才失态!”
听闻此,沈昭意虽然未详细描述如何欺辱,皇帝也心知肚明,看着萧承煜和萧长乐也表情充满了失望,看着皇帝不满的眼神,萧承煜和萧长乐也明白父皇动了气,急忙跪下,;“儿臣知错。”
“哼”皇帝冷哼一声,正要下令惩罚二人。
只见萧临渊嗖的跑到萧承煜身边:“太子,我错了,你别跪,皇兄,我,我,呜呜呜,再也不敢了。”
这一声太子,让百官、周贵妃以及皇帝全都变了颜色。沈昭意心想:这下,萧承煜和长乐怕不能轻拿轻放了。
“临渊,不哭,皇兄在。”萧临烨难得好气的扶起了萧临渊哄道:“你告诉皇兄,你为何叫他太子。”
萧临渊傻呵呵的说:“都这样说,他以后是太子,我若是不听话,就拔了我的头发。皇兄,我错了,别拔我头发,好疼。”
此言一出,全都哗然。
萧承煜急忙解释:“父皇,儿臣从未说过此话。”
“住口,他一个痴傻的人儿,难道还会冤枉你?”
“皇上,你也说了,皇弟是个痴傻的,承煜是在您悉心教导下的,品行你最清楚不过,此话说不定是哪些宫人出言不逊,被皇弟听到,借由皇弟的口来说。”周贵妃适时开口,移步皇帝身边轻声说:“皇上,百官还在,皇家脸面。”
多疑的皇帝开口道:“萧承煜出言不逊,罚俸半年,之前负责的河道之事就由工部全权负责,萧长乐带头不尊皇叔,闭门思过三月,好好学学女德女训,皇弟此番受惊,是身边人宫人伺候不力,周贵妃,回宫后,务必将皇弟好生安排!将军府三小姐,仗义执言,勇气可嘉,封县主。”
“皇上圣明。”
想到此,原来不甚明白的沈昭意,经过前一世,也明白,此番怕就是她和萧承煜的过节,毕竟在这之前她同萧承煜并无过多的交流。
而萧临渊看似痴傻,却总是适当说的适当的傻话,沈昭意看着笔下萧临渊的三个字,喃喃自语:“不论你是真傻假傻,这一次,让我来护着你。”
房外传来了声响,沈昭意连忙将写下的内容藏起来,跑床上躺好。
“赵太医,你可算来了,快瞧瞧我妹妹。”沈明嫣说着,“夏荷,去告诉母亲,赵太医来了。”
沈明嫣拉开纱帘,轻抚沈昭意脸颊:“妹妹,太医来了。”
“嗯。”沈昭意睁开眼睛,“有劳太医了。”
说着就把手腕露了出来,
秋菊将凳子搬来,赵太医坐好后,开始诊脉。
“奇怪……”赵太医捏着胡须沉吟。
“三小姐脉象时强时弱,似经历过大悲大痛,气郁于心。”太医的话隔着纱帘传来,“不过调养月余便可痊愈。”
沈明嫣敏锐追问:“既非重症,太医为何说‘奇怪’?”
“实不相瞒,下官来迟,是因十三皇叔病重。”赵太医压低声音,“三日前落水后昏迷至今,脉象竟与三小姐如出一辙……”
“皇叔病了?!”沈昭意猛地撑起身子,锦被滑落。
屋内骤然安静。
沈明嫣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随即圆场:“我这妹妹最是知恩图报,春猎时与皇叔互相有照拂。”
待太医退下,沈昭意攥紧了被角。
——前世萧临渊虽落水,并无昏迷,今生怎会突然昏迷?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