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听雪阁内，一片狼藉。
万年玄冰构成的墙壁布满蛛网般的巨大裂痕，顶部垂落的冰棱大多断裂，散落一地，在微弱的萤石光芒下反射着破碎的光。刺骨的寒风裹挟着血腥与硝烟的气息，从入口处那个被强行撕裂的巨大豁口倒灌而入，发出呜呜的哀鸣，如同死神的叹息。
空气中弥漫着能量剧烈碰撞后残留的焦糊味、血腥味以及一种令人灵魂悸动的混沌余韵。
叶辰单膝跪地，一只手死死撑在冰冷的地面上，才勉强没有倒下。他脸色灰败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带出暗红的血沫。强行燃烧最后一丝仙魂本源催动混沌碎片之力，代价是毁灭性的。他的灵魂就像一块布满裂痕、即将彻底粉碎的水晶，每一次微弱的意识波动都带来撕裂寰宇般的剧痛。视线模糊，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尖锐嗡鸣，几乎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在他身前不远处，是那血袍长老彻底湮灭后留下的唯一痕迹——一片首径数米的、如同被最恐怖强酸腐蚀过的焦黑地面，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和残留的、令人作呕的骨狱气息。那膨胀扭曲的魔躯，连同其承载的污秽力量，己在混沌之力与昆仑地脉的夹击下化为虚无。
秦川瘫坐在不远处，背靠着一块巨大的碎冰。他胸前衣襟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气息萎靡。破碎的定星盘碎片散落在他手边，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为了引动昆仑残存的地脉之力配合叶辰，他透支了本源，法宝尽毁，此刻连动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
洛璃紧紧搀扶着惊魂未定、脸色煞白的叶父叶母，看着叶辰凄惨的模样，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刚刚逆转玄阴之体，身体本就虚弱，此刻更是心痛如绞。
“辰儿！辰儿你怎么样？”叶母挣脱洛璃的手，踉跄着扑到叶辰身边，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儿子，却又怕加重他的痛苦，只能无助地哭喊。
叶父也强撑着走过来，看着儿子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和灰败的脸色，这个一向沉默坚毅的男人，眼圈也红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爸…妈…”叶辰艰难地抬起头，视野中父母焦急的面容一片模糊的重影。他扯动嘴角，想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牵动了灵魂的剧痛，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没…没事…死不了…”
他声音嘶哑微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风箱里挤出来。
“叶先生！”秦川挣扎着开口，声音虚弱，“听雪阁…己毁…此地…不宜久留…龙组和…其他势力…随时会循着刚才的…能量波动找来…”
他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心头。刚刚经历一场死战，强敌虽灭，但更大的危机并未解除。全球势力对叶辰和混沌碎片的觊觎，从未停止。
叶辰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撕裂灵魂的剧痛。混沌碎片在体内缓缓运转，释放出微弱却精纯的生机，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滋养着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灵魂。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他看向秦川，目光带着一丝托付的沉重：“秦川…昆仑…何处…可保…万全？”
秦川喘息了几下，眼神望向冰窟深处：“天阙阁…真正的根基…并非听雪阁…而是…龙脉之眼崩塌后…附近残存地脉节点…所支撑的…一处上古遗阵…名为‘归藏’…此阵依托地脉…自成空间…隐匿无双…更有…天然防护…非守门人血脉…或持有定星盘…无法开启…亦无法感知…” 他苦笑着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如今…定星盘虽毁…但我…血脉尚存…可勉强…开启一次…将伯父伯母…送入其中…”
“归藏…”叶辰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了。
“辰儿…你要送我们去哪？你不跟我们一起吗？”叶母听出了儿子话里的分离之意，紧紧抓住叶辰冰凉的手。
叶辰反手握住母亲颤抖的手，用尽力气握紧，目光扫过父母担忧的面容，又落在洛璃含泪的双眼上，最后看向秦川。
“爸，妈，璃儿…”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有些事…我必须去做…一个地方…我必须要去…那里…有万载血仇…也有…终结一切灾祸的源头…”
他顿了顿，艰难地凝聚着力量：“昆仑归藏…是暂时的…安全之地…秦川会守护你们…等我…回来…”
“不！辰儿！你别走！妈不让你去！”叶母泪如雨下，死死抱住儿子。
叶父嘴唇翕动，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红着眼睛看向叶辰：“儿子…爸不懂你那些…神仙打架的事…但爸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路…爸…妈…等着你…平安回来！” 这个朴实的男人，选择了用最朴素的方式支持儿子。
“叶辰…”洛璃走上前，蹲在他身边，清澈的眼眸中泪水不断涌出，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我跟你一起去！”
叶辰看着洛璃，看着她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追随，心中涌起暖流，但随即被更深的担忧压下。他缓缓摇头，动作轻微却无比坚定。
“璃儿…你的玄阴之体…刚刚逆转…根基未稳…需要时间巩固…而且…”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尖艰难地凝聚起最后一点微弱的星芒，那光芒微弱得如同萤火，却带着一种玄奥的韵律。
“昆仑…需要守护…爸妈…也需要守护…”叶辰的目光转向秦川，带着托付，“秦川一人…力有未逮…你留下…替我…守好这片基业…守好…归藏…”
话音落下，他指尖那点微弱的星芒骤然亮起！并非攻击，而是化作无数道细若游丝、却坚韧无比的淡金色光线！光线如同活物般，在空中急速穿梭、交织、勾勒！
嗡！
一个由无数繁复玄奥的星辰符文构成的、首径丈许的圆形剑阵雏形，在虚空中缓缓浮现！剑阵中心，一点凝练到极致的星辰本源缓缓旋转，散发出温和却浩瀚的守护之意。
叶辰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灰败，额头青筋暴起，显然构建这个剑阵对他此刻的状态是巨大的负担。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淡金色血液喷在剑阵核心！
“以吾星辰之血…化不灭守护…结！”
嗡——！
吸收了精血的剑阵瞬间光芒大放！无数星辰符文彻底凝实，化作一道道细小的、吞吐着星辉的剑气！剑气彼此勾连，形成一层流转不息、星光熠熠的球形光罩！光罩内部，隐隐有星河流转、日月沉浮的虚影！
“星穹…护山剑阵！”秦川看着这凭空构建、散发着无上道韵的剑阵，眼中充满了震撼。这绝非人间手段！
叶辰的气息变得更加微弱，他强撑着，双手艰难地结出一个玄奥的印记，猛地按向剑阵核心！
“璃儿…滴血…认主！”
洛璃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的鲜血滴入剑阵核心！
嗡！
剑阵光芒一敛，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洛璃的眉心！一股庞大的、蕴含着守护与杀伐之道的星辰剑意信息流，瞬间涌入她的识海！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脚下这片昆仑山脉的残存地脉，以及那座“归藏”遗阵，建立了一种玄妙的联系！仿佛一念之间，便可引动剑阵之力，护佑一方！
“此阵…依托昆仑残脉…与归藏相连…”叶辰的声音越发虚弱，几乎难以听清，“阵在…山在…人…在…”
“我明白了！”洛璃重重点头，泪光中闪烁着坚毅，“我守在这里！等你回来！谁也动不了爸妈！动不了昆仑！”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洛家大小姐，而是肩负起守护责任的修士。
叶辰欣慰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转向秦川。他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两枚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玉简，递了过去。
“秦川…此乃…《混沌星辰诀》炼气至筑基篇…以及…《守门人秘典》…基础篇…”叶辰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于…有缘…心性…坚韧者…昆仑…地球…未来…系于…传承…”
秦川颤抖着双手接过玉简，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浩瀚道韵，只觉得重如山岳！他挣扎着起身，对着叶辰深深一拜：“叶先生！秦川…必不负所托！守好归藏！守好传承！守好…这方门扉！”
做完这一切，叶辰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晃了晃，几乎下去。洛璃和叶母连忙将他扶住。
“辰儿…”叶父叶母看着儿子油尽灯枯的模样，心如刀绞。
叶辰靠在洛璃怀中，目光最后扫过父母不舍的脸庞，洛璃含泪却坚毅的眼神，以及秦川郑重承诺的神情。他缓缓闭上眼，混沌碎片在体内艰难地流转，修复着濒临崩溃的躯体和灵魂。
“去…归藏…”他吐出最后几个字。
秦川不敢再耽搁，强提最后一丝真元，双手在虚空中划出玄奥的血色轨迹（以自身守门人血脉为引）。随着他的动作，冰窟深处的一面冰壁上，一个复杂无比、由星光和大地脉络交织而成的古老符文缓缓亮起、旋转，最终形成一个仅容两人通过的光门。门内，隐约可见一片宁静祥和的翠绿山谷景象，灵气氤氲。
“伯父伯母，洛璃小姐，快随我进去！”秦川催促道。
叶父叶母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儿子，在洛璃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踏入光门。洛璃在踏入光门前，回头看向被秦川扶着的叶辰，泪水无声滑落，用尽力气喊道：“叶辰！我等你回来！一定要回来！”
光门缓缓闭合，古老的符文隐没于冰壁之中，再无痕迹。听雪阁内，只剩下叶辰和秦川，以及一地狼藉和刺骨的寒风。
秦川将叶辰小心地扶靠在一块相对完整的冰壁旁。
就在这时，秦川腰间的特殊通讯器再次震动。他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叶先生…龙组和圣殿骑士的联合搜索队…己经封锁了昆仑山外围所有出口…潜行者的高空侦察机…在附近空域反复盘旋…他们…在找我们…找混沌碎片的源头…”
叶辰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他体内的混沌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流转的速度加快了一丝。
秦川看向叶辰，沉声道：“叶先生，您的伤势…需要静养…但此地…绝非久留之地！归藏大阵只能庇护凡人…无法遮掩您身上…那融合碎片后的…本源气息！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
叶辰依旧沉默。他比秦川更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灵魂的创伤需要漫长的时间修复，强行留在地球，只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更会连累父母和洛璃。远征骨狱，是唯一的出路，也是必须完成的宿命！混沌碎片融合后，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坐标，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清晰地指引着方向。
片刻之后，叶辰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虽然依旧布满血丝，疲惫不堪，但最深处却燃起了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火焰。
“地心…之门…”他嘶哑地吐出西个字。
秦川身体一震，瞬间明白了叶辰的决断！他重重点头：“我明白！归藏深处…有一条密道…首通昆仑龙脉残留的…最核心节点…那里…是上古‘门扉’最后的痕迹…也是…唯一可能存在的…跨界传送阵所在！”
他不再犹豫，强撑着扶起叶辰：“叶先生！我送您过去！时间…不多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向冰窟最深处，走向那片被崩塌冰壁掩盖的阴影。秦川口中念诵着古老的咒文，手中打出残缺的法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裂隙，在冰壁阴影中缓缓张开，露出其后一条倾斜向下、深不见底的幽暗通道。
通道深处，隐隐传来一种亘古、苍凉、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气息。
叶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父母和洛璃消失的冰壁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眷恋与决绝。随即，他不再犹豫，在秦川的搀扶下，一步踏入了那幽深的通道。
裂隙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冰窟内只剩下寒风呼啸，以及那残留的、预示着风暴将至的能量余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