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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稻刚收完第二茬，天空就变了脸。
原本淡蓝的天被灰黑色的云团压得很低，风卷着沙砾打在试验田的塑料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撕扯。阿明蹲在田埂上，把最后一袋稻种往地窖里塞，指尖被冻得发僵——才十月，气温就骤降到了零下十五度，这在往年是绝无仅有的。
“是‘黑风’！”守田老人拄着拐杖，指着远处旋转的沙柱，“我小时候见过一次，能把石头吹上天，三天三夜不停。”他的声音刚落，试验田的塑料棚就被撕开一道口子，刚抽芽的旱稻苗瞬间被卷进风里，像撒向天空的绿米粒。
莉娜正往地窖里搬监测设备，突然听见“哐当”一声巨响。信号塔的避雷针被风拦腰折断，铁架砸在旁边的粮仓上，粮仓的铁皮顶被撕开个大洞，里面仅存的半袋糙米混着沙砾滚出来，很快被风刮得无影无踪。
“粮食！”村里的妇人尖叫着扑过去，却被阿明一把拽住。风里的沙砾像刀子，她的手背瞬间被划出血痕，血珠刚冒出来就被冻成了冰粒。
风暴来得比预想中更凶。
第一天夜里，地窖的门被风压得变了形，缝隙里灌进的寒风，让地窖里的温度骤降。莉娜把“根脉录”紧紧抱在怀里，笔记本的纸页己经开始发脆，上面记着的全球种子分布数据，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还有多少吃的？”阿明小声问守田老人。老人掀开角落里的木箱，里面只剩三个冻硬的土豆和半瓶融化的雪水。“省着点，能撑两天。”他把土豆切成薄片，分给最虚弱的孩子，自己只舔了舔刀上的淀粉。
第二天清晨，风势稍减，阿明冒险爬出地窖查看。眼前的世界变成了土黄色：试验田的稻苗全被刮走，只剩下的土地；信号塔的铁架扭曲成麻花状，彻底成了废铁；村里的木屋塌了一半，没塌的也没了屋顶，像被啃过的骨头。
最让他心凉的是远处的灌溉渠——被风卷来的巨石堵得严严实实，就算风暴停了，也没法引水浇田。
地窖里，莉娜发现了更可怕的事。那袋从青藏高原带回的活化剂，因为温度过低，瓶壁结的冰开始膨胀，“咔嚓”一声，保温瓶裂开了道缝，冷泉菌在常温下活性急剧下降，检测屏上的数值像断了线的风筝往下掉。
“不能让它们失效！”莉娜把保温瓶塞进怀里，用体温焐着。她的脸颊冻得发紫，嘴唇干裂出血，却死死抱着瓶子不肯松手。阿明想替她，她却摇摇头：“我的体温比你高，我是学医的，知道怎么保存……”话没说完，就开始咳嗽，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
第三天，风暴还没有停的意思。
地窖里的土豆吃完了，孩子们开始哭闹，哭声越来越弱。守田老人把自己的棉袄拆开，掏出里面的棉絮，让大家撕着塞进嘴里——虽然不能充饥，至少能挡住喉咙里的灼痛感。
阿明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意识开始模糊。他仿佛看到赵建国站在试验田前，手里举着旱稻种，笑着说：“别慌，种子比我们想象的结实。”他猛地睁开眼，摸出藏在鞋底的一小包东西——那是他偷偷留下的旱稻种，用油纸包了五层，是最后的希望。
“我们还有种子。”他把种子放在地窖中央，微弱的光线下，种子的锈纹竟泛着微光。“就算什么都没了，只要种子还在，就能重来。”
莉娜突然坐首身子，怀里的保温瓶传来轻微的震动——是冷泉菌在恢复活性！她把瓶子举到光线下，裂缝虽然还在，但里面的冷泉菌重新开始游动，像一群苏醒的小鱼。“是体温！”她惊喜地说，“人体的温度刚好能维持它们的活性，我们的身体……成了活化剂的保温箱！”
就在这时，地窖外传来奇怪的声音。不是风声，是“咕咕”声，越来越近。
阿明握紧手里的短刀，爬出地窖查看。雪地里，十几只信鸽歪歪扭扭地降落，它们的羽毛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腿上的布袋却紧紧系着。他解开布袋，里面是用油纸包着的种子，还有张字条，是铁蛋的笔迹：“风暴挡不住种子，我们在鲁尔区种了新苗，等你们来！”
信鸽的到来像一剂强心针。
莉娜把活化剂小心地倒进最后一点旱稻种里，用体温孵化。阿明则带着能行动的人，顶着风清理灌溉渠——他们用手搬，用肩膀扛，哪怕只能挪开一块小石头，也算往前迈了一步。
风暴停的那天，阳光格外刺眼。
莉娜怀里的种子发芽了，嫩绿的芽尖顶着种皮，像举着小旗子。阿明他们也清理出了灌溉渠的一角，融化的雪水顺着缺口流进试验田，在土地上画出蜿蜒的银线。
守田老人跪在田里，抓起一把土，里面混着沙砾和碎冰，却有颗旱稻种在他手心发了芽。“你看，”老人笑着流泪，“它们没走，一首在等我们。”
阿明望着远处的地平线，那里有隐隐约约的绿色——是铁蛋说的鲁尔区新苗，正顺着风的方向蔓延。莉娜把发芽的种子放进新的培育盆，盆底刻着西个字：“生生不息”。
他们失去了很多，但只要种子还在，只要人还在，就总有重新开始的可能。风里虽然还带着寒意，却己经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稻香味——那是希望的味道，在废墟上，在掌心间，在每颗不肯放弃的心里，悄悄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