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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取通知书沾着油渍。
小满蹲在福满楼的后巷，手指反复描摹"省立护理学院"的烫金字体。赵金花靠在油腻的砖墙上抽烟，火星在暮色里明灭："老王垫了学费，剩下的..."她突然掐灭烟头，从胸衣里扯出个塑料袋，"——三千二，技能赛奖金。"
钞票带着体温和油烟味。小满想起那个暴雨夜，自己跪在比赛现场给假人做CPR，评委交头接语"野路子"，首到她脱口而出英文版《希波克拉底誓言》。
"老板娘..."小满嗓子发紧，"这些钱..."
"算投资。"赵金花用锅灰染黑的指甲戳她额头，"敢退学就打断腿。"
护校宿舍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
小满抱着领来的白大褂站在门口，听见里面嬉笑："听说今年有个山里来的...""嘘，就是英语很溜那个洗碗工？"
她低头看自己缝补过的帆布鞋，水泥地上突然出现一双锃亮的护士鞋。抬头对上一张圆脸："我叫陈慧，你睡我上铺吧？"女孩眨眨眼，"我爷爷是赤脚医生。"
熄灯后，小满摸出从餐馆顺的蜡烛，却被陈慧一把抢过："校规第二十一条..."她变魔术般掏出LED书灯，"——禁止明火，但没说不能用这个。"
月光混着冷白光，映亮小满笔记本上山茶花图案的页眉。
"林小满！"解剖学教授把标本瓶砸在讲台上，"你告诉我尺神经在哪？"
教室里响起窃笑。小满盯着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手臂，突然想起给父亲敷草药时摸到的肌腱。她举起自己的左臂，右手顺着肘窝滑向小指："这里。受伤的话..."她突然切换成方言，"整只手好像被火钳夹住。"
笑声戛然而止。教授推推眼镜："...很生动的民间描述。"
下课铃响时，前排女生"不小心"撞翻她的标本图集。小满蹲着收拾纸张，发现每张解剖图背面都写满了英语注释——用餐馆的点菜单裁的便签纸。
护理技能预选赛公告栏前挤满人。
"静脉注射环节追加英语问诊。"学生会主席刘颖高声宣布，眼神扫过小满磨破的袖口，"某些关系户..."
小满转身就走，却被拽进器材室。陈慧反锁上门，掏出一把输液管："练！我当病人！"她撸起袖子，"扎错就说方言骂你，保准比英语问诊刺激。"
夜风吹动蓝色窗帘，小满第十次将针头戳进橙子皮。陈慧突然哼起山歌，调子竟和她老家采茶谣一模一样。
"你怎么会...？"
"我爷爷说，"陈慧把止血带绑在晾衣架上，"大山里长出来的手，天生就该救人。"
决赛现场空调开得太冷。
小满搓着冻僵的手指，看刘颖流畅地完成双语问诊。评委席上的外籍教授正在打哈欠，首到她站到操作台前。
假人手臂的血管比真人粗。她想起王阿姨教的土法子，突然摘下发绳绑在肘窝上方三指处。评委们伸长脖子看她徒手找血管，却听见她对着"患者"说起了方言。
"这位选手！"评委敲桌子，"规则要求英语交流！"
小满举起碘伏棉签："患者是彝族老太太，我在解释消毒会凉。"她切换英语复述一遍，又用方言补充，"就像您孙女给您擦花露水。"
外籍教授突然鼓掌："文化敏感性！这才是南丁格尔精神！"
颁奖典礼上，小满捧着冠军奖杯找不着陈慧。
她在生理实验室找到了人。陈慧正对着显微镜哭，在玻片上是小满上周咳在纸巾上的血丝。
"尘肺病早期。"陈慧声音发抖，"你爸咳血是不是也..."
窗外玉兰树沙沙作响。小满突然抢过载玻片砸进垃圾桶："我查过资料，只要不恶化，我能活到毕业。"她拽起陈慧往礼堂跑，"快看！一等奖学金申请表要你担保人签字！"
月光下两个影子在奔跑，白大褂下摆像振翅的鸟。
英语教研室的灯还亮着。
张教授摘下老花镜，看着办公桌上那本奇特的笔记——解剖图配着茶山速写，药理学公式旁边画着炒菜火候示意图。扉页写着："林小满的五年计划：1.考国际护士证 2.存钱给爸治病 3.带小川看天安门。"
"我年轻时在伦敦皇家医院进修。"张教授翻开《高级护理英语》，"从明天起，每周西晚七点，我教你医学术语发音。"
小满摸到书页间夹着的照片：年轻时的张教授站在白金汉宫前，身旁戴矿工帽的男人竟有几分像父亲。
窗外突然传来口琴声，陈慧在楼下用方言喊："林小满！急诊科来挑实习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