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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的火苗在晨风中微微颤动，映照着林小满的侧脸。十五岁的少女裹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嘴唇无声地开合，一遍遍重复着英语课本上的单词。
"Ap-ple...A-P-P-L-E...苹果..."
她的指尖在单词表上，指腹沾满了铅笔灰。窗外，云南的山峦还沉浸在靛蓝色的晨雾里，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小满把腿缩到木板凳上，冻得发麻的脚趾在草鞋里蜷缩。十二月的寒气渗进骨头缝，她呵了口白气，继续埋头默写。
再过十分钟，她就要开始煮全家的早饭了。
"姐..."帘子后传来弟弟小川迷迷糊糊的声音，"你又没睡？"
"嘘，再睡会儿。"小满赶紧合上课本，轻手轻脚地走到土灶前。
水缸见底了。她咬了咬嘴唇，拎起水桶推开门。院子里结着薄霜，赤脚踩上去像刀割似的疼。井绳勒进手心，她咬着牙把水提上来，指节冻得通红。
"死丫头！大清早吵什么吵！"东屋传来父亲粗哑的吼声，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小满僵在原地，首到咳嗽声平息才敢继续动作。锅里的水烧开了，她抓了两把玉米面撒进去，用长木勺慢慢搅动。灶台边的篮子里还有昨晚挖的野菜，她仔细择去枯叶，心里盘算着今天能不能多采些草药，给弟弟换支新铅笔。
天光渐亮时，母亲李秀兰扛着柴捆从田里回来了。裤脚沾满泥浆，西十出头的人，背己经佝偻得像老树根。
"妈，热水好了。"小满端来木盆，帮母亲搓洗冻裂的手。
李秀兰看着女儿青黑的眼圈："又熬夜看书？"
小满没答话，只是往灶膛里添了把松针。锅里的糊糊开始冒泡，她撒了把盐，盛出最稠的一碗递给母亲。
饭桌上的气氛比晨雾还沉。父亲林大山拖着伤腿挪到主位，三年前矿难留下的伤病让他失去了劳动能力，也带走了最后一点好脾气。
"小川的学费凑齐没？"
李秀兰的手抖了一下："还差...差两百多..."
粗瓷碗重重砸在桌上，糊糊溅到小满手背上。
"赔钱货！"父亲突然指着小满骂道，"老陈家儿子看上你了，彩礼能给五千！你弟上学、家里修房、我治病的钱都有了，还整天抱着破书做白日梦！"
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我期末考了年级第一...老师说我能上县重点..."
"女娃读什么书！"林大山一拳砸在桌面，震得碗筷叮当响，"下个月就嫁过去！"
眼泪砸在桌面上，小满抬起头："我要当护士！电视里说护士能救人，能挣钱..."
"反了你了！"父亲扬起手，却被一阵剧咳打断。他掏出手帕捂住嘴，拿开时，上面沾着刺目的鲜红。
母亲惊叫出声，弟弟吓得哭起来。小满却死死盯着那抹血迹——她在废品站捡来的《家庭医学》上见过，咳血可能是肺结核。
深夜，小满躺在硬板床上，听着隔壁父亲粗重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藏在稻草下的"宝藏"：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一本翻烂的英语课本，还有从旧报纸上剪下的省城护校招生简章。
她摸出铅笔头，在作业本背面写道："爸妈：我去追护士梦了。等我学成回来，一定治好爸的病，供小川读书..."
泪水晕开了字迹。小满把58元钱和纸条压在枕头下，最后看了眼熟睡的弟弟，轻轻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山路上，一辆运木材的货车正在发动。小满抱着英语课本钻进车厢，冻僵的脚趾碰到冰冷的铁板时打了个哆嗦。
发动机轰鸣起来，载着她驶向盘山公路。初升的太阳刺破晨雾，照亮了少女脸上未干的泪痕，也照亮了英语课本扉页上歪歪扭扭的字迹：
"林小满的梦想：成为护士，走遍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