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狠狠抽打在林清清的脸上、身上。她被那只覆盖着液态金属、力量大得非人的手臂粗暴地拖拽着,踉跄地穿行在倾盆暴雨之中。每一步都踏在泥泞和破碎的瓦砾上,冰冷的积水灌进鞋子,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发抖,却远不及心底那片冻结的绝望。
拖拽着她的存在——那个融合了凌子昂躯壳与S意志的恐怖造物——步伐沉重而机械。覆盖全身的液态金属在暴雨冲刷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每一步落下,都在泥泞的地面留下一个微微下陷、边缘闪烁着诡异银光的脚印。雨水无法在他身上停留,如同滑过最光滑的镜面。他那双重瞳在黑暗中如同两点鬼火:左眼燃烧着S贪婪而狂躁的银焰,右眼则是一片死寂的、映照着破碎雨夜景象的冰冷镜面。
林清清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混乱而恐怖的能量波动。S的意志如同狂暴的飓风,在凌子昂的躯壳内左冲右突,试图完全掌控这具“完美”的次级容器。每一次能量的剧烈震荡,都让拖拽着她的手臂力量失控般地收紧或放松,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
“快…点…”混合了金属摩擦音和凌子昂声线的诡异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左眼的银焰因为林清清跟不上速度而剧烈跳动。
林清清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着泥土和血的味道。她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疼痛和冰冷,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脑海中那个清晰的坐标上——临湖市郊,林家老宅的地下研究所。那是父亲林志远事业的起点,是她童年记忆的堡垒,如今,却成了终结这一切的终点站。
她必须活下去。为了母亲,为了影七,为了凌子昂可能残存的意识碎片,更为了阻止S彻底掌控这股毁灭性的力量。父亲最后的礼物,逆转的“钥匙”,就藏在那里,藏在她的血脉里,藏在那一切的起点。
……
凌家祖宅,破碎的密室。
暴雨的声音透过穹顶巨大的破洞,冰冷地灌入这片充斥着死亡与绝望的空间。血腥味、焦糊味和尘埃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角落里,影七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断裂的手臂,被S巨力摔伤的内腑,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只能看到一片狼藉的昏暗。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查看林语嫣的情况,但身体的重创让他连动一下手指都异常艰难。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小姐被带走了…生死未卜…夫人重伤昏迷…少爷他…想到凌子昂最后那完全陌生的银眸,影七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
就在这时,一点微弱的、却异常执着的金光,刺破了他视野的模糊。
影七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光源——是那面古老的岐黄镜!
镜面上,一道由暗红色血迹绘成的、极其古老而复杂的符号,正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金色光芒!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顽强地抵抗着密室的黑暗和倾泻而下的雨水。
那是什么?影七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一丝惊疑。他认得那个符号!那是凌家最古老、只有核心成员才知晓的紧急联络密文!代表着一个精确的地理坐标,以及最高级别的“守护”指令!
是谁留下的?小姐?!她什么时候…影七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希望和随之而来的沉重责任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
小姐留下了信息!她指明了地点!她在求救!或者说…她在指引方向!
坐标…坐标是哪里?影七死死盯着那个发光的符号,用尽毕生所学在脑海中飞速解析。临湖市郊…林家…老宅地下研究所!起点!
“呃…咳…”旁边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影七猛地转头!是林语嫣!她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涣散,气息微弱,但她的目光,也正死死地、带着一种母亲才有的执着和感应,盯着镜面上那个发光的血符!
“清…清…”林语嫣的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气音,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联系感,“…老宅…起点…”
她知道了!夫人也感应到了!影七精神大振!这绝非巧合!这面神奇的镜子,小姐的血,还有夫人与小姐之间那超越物理的血脉联系,共同传递出了这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必须行动!必须立刻通知还能行动的力量!必须去起点!
影七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移动身体去够腰间那个特制的、防水抗干扰的紧急联络器。然而,断裂的手臂和严重的内伤让这个简单的动作变得如同攀登天堑。每一次尝试移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和眼前阵阵发黑。
“嗬…嗬…”他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血水和雨水从额头滚落。
就在这时——
密室角落里,那个蜷缩在阴影中、被所有人遗忘的身影——凌子昂(或者说,凌子昂的躯壳)——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他的眼睛依旧是那双重瞳:左眼银焰跳动,似乎在与遥远之地的S主体意志激烈沟通;右眼死寂如镜,空洞地倒映着破碎的穹顶和雨幕。
然而,就在镜面上那血符光芒明灭的瞬间!
凌子昂右眼那片死寂的银色镜面深处,极其短暂地、如同幻觉般,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挣扎的涟漪!就像一颗投入绝对死水中的微小石子,激起的波澜微弱到转瞬即逝。
那涟漪中,似乎倒映出了一点极其黯淡的金色光芒——正是镜面血符的光!
这丝涟漪只存在了不到百分之一秒,快得连近在咫尺的影七和林语嫣都未能察觉。随即,右眼的镜面便恢复了绝对的冰冷和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涟漪”闪现的刹那!
远在暴雨夜中,被融合体拖拽着艰难前行的林清清,心脏毫无征兆地、猛烈地悸动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联系感,如同风中残烛,极其短暂地拂过她的灵魂深处!那感觉…是凌子昂!不是那个冰冷的金属怪物,而是属于她的子昂!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如同幻觉,但那份独特的、温暖的、只属于他的气息,却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穿了林清清绝望的心防!
是他!他的意识还在!他还在这具躯壳的某个角落挣扎!镜子的信息…传递到了?!
巨大的震撼和随之而来的、更加尖锐的痛苦瞬间攫住了林清清!她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磨蹭什么!”融合体猛地回头,左眼的银焰因为林清清的停滞而暴躁地燃烧,覆盖金属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捏紧了她的胳膊,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剧痛让她瞬间回神。
那丝微弱的联系感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幻觉吗?是因为极度的绝望和思念而产生的妄想吗?林清清不敢确定。但心脏深处那剧烈的悸动和残留的刺痛感,却无比真实。
她低下头,强迫自己继续前行,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无论是不是幻觉,她都不能放弃!起点,老宅,是唯一的希望!
……
与此同时。
融合体的脚步也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他左眼的银焰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似乎接收到了来自遥远祖宅方向、那个躯壳传来的某种极其微弱的干扰信号。S的意志发出烦躁的嘶鸣:“废物…残存的意识…还在挣扎…无谓的抵抗…”他加大了精神压制的力度,试图彻底碾碎那点微不足道的残响。
而他那右眼的银色镜面,在S意志专注于压制内部干扰的瞬间,极其短暂地、再次掠过一丝比之前更微弱的涟漪。镜面深处,仿佛倒映出林清清在暴雨中踉跄前行的、沾满泥泞和血迹的侧脸。
下一秒,涟漪被汹涌的银色彻底淹没。
融合体重新迈开沉重的步伐,拖着林清清,如同拖着一件即将被开启的宝箱,坚定不移地朝着暴雨深处,朝着那一切开始与即将结束的起点——林家老宅的方向,加速前进。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大地,也冲刷着镜面上那道顽强闪烁的血色坐标。
残存的意识在深渊边缘挣扎,如同风中残烛。
而希望,如同这无边雨夜中唯一的光,微弱、却执着地指向那个名为“起点”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