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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我算什么？一个被强行塞入错误躯壳的灵魂，一个顶替叛逆妹妹去承受她避之不及命运的工具？苏家……我的父母……他们在这一切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张姨语气里的恐惧，是否正源于此？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从昏黄渐渐沉入靛蓝，华灯初上，霓虹的光芒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投射进来，在混乱的房间里切割出光怪陆离的阴影。七点，像一个不断逼近的刑期。
逃避没有用。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苏家的能力和“父亲”苏宏远的手段。忤逆他的意志，后果只会比现在更糟。更何况，妹妹还在医院里，顶着我的身份，生死未卜。我必须回去！必须弄清楚这一切！必须找到机会……
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我开始在这间陌生的、属于苏意意的狭小出租屋里翻找。衣柜里塞满了各种铆钉、破洞、色彩刺目的奇装异服，几乎没有一件符合苏家那种刻板严谨的审美。最终，我在一堆同样风格的衣服下面，勉强扒拉出一条相对“朴素”的黑色紧身连衣裙——至少没有明显的破洞和夸张的涂鸦。又找到一双能搭配的、鞋跟高得吓人的尖头短靴。
换上这身行头，站在那面蒙尘的穿衣镜前。镜子里的人影高挑、紧致，带着一种野性难驯的张力。烟熏妆依旧浓重，紫色的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这不是我熟悉的苏晴晴。这是苏意意，一个被强行套上枷锁、即将送入虎口的苏意意。
我对着镜子，扯动嘴角，试图模仿记忆中妹妹那种标志性的、带着三分讥诮七分无所谓的笑容。镜中的脸扭曲了一下，肌肉僵硬，那个笑容显得格外生硬和诡异，非但没有丝毫魅力，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还不够。
我再次尝试。肩膀微微垮下，下巴抬高一个微妙的弧度，眼神努力放空，带上一点漫不经心的轻佻。这一次，镜子里那个顶着浓妆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苏意意玩世不恭的神韵。只是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惊惶和沉重，像水底的暗影，无法完全掩盖。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尽所有的勇气。我拿起那个刺眼的荧光绿手机，塞进一个同样花哨的小手包里。推开那扇破旧的、吱呀作响的房门，走了出去。
苏家老宅，坐落在城市最昂贵的半山别墅区。当那辆用手机软件叫来的普通网约车驶入这片区域时，道路两旁浓密的法国梧桐在路灯下投下幽深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金钱堆砌出的冷清和疏离感。越是靠近那扇熟悉的、雕花繁复的黑色大铁门，心脏就越是沉甸甸地下坠。
车子在离大门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停下。司机透过后视镜投来一个混合着好奇和敬畏的眼神。我推门下车，高跟鞋踩在光洁冰冷的路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响声。夜风带着凉意吹过的手臂，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老宅灯火通明，巨大的水晶吊灯的光芒透过落地窗倾泻而出，却驱不散门口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像两尊门神，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廊两侧。他们锐利的目光在我走近时，如同探照灯般扫视过来。眼神里没有对“二小姐”的恭敬，只有审视和一种冰冷的评估。这种目光，在我还是“苏晴晴”时，从未感受过。
其中一人微微侧身，替我推开了沉重的雕花木门。一股混合着昂贵香薰、真皮家具和陈年木质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熟悉又陌生。
客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晃得人有些眼晕。昂贵的波斯地毯无声地吞噬了脚步声。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父亲苏宏远坐在正中的紫檀木太师椅上，脊背挺得笔首，像一尊冷硬的石雕。他手里端着一杯茶，袅袅热气升腾，模糊了他脸上深刻的法令纹，却遮不住那双鹰隼般锐利眼睛里射出的寒光。那目光落在我身上，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毫不掩饰的失望、审视，以及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母亲林婉坐在他侧面的单人沙发里，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她微微垂着眼睑，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嘴唇抿得死紧，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她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只是捻动佛珠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整个客厅空旷而寂静，只有古董座钟发出规律的、令人心头发紧的滴答声。
“还知道回来？” 苏宏远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低沉、威严，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毯上，没有丝毫回响。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将我钉在原地，“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浓妆艳抹，奇装异服！苏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鄙夷。我的指尖在冰冷的手包金属扣上收紧，指甲掐进掌心。这不是对女儿说话的语气，这是对一件失败品、一个麻烦的训斥。扮演苏意意……必须演下去！
我强迫自己站得更随意些，甚至微微歪了歪头，脸上努力挤出那个练习过的、带着点不耐烦的轻佻笑容：“爸，您这话说的。我这不挺好的么？年轻人不都这样？” 声音是刻意的沙哑慵懒，尾音拖长，模仿得惟妙惟肖。
“好？” 苏宏远猛地将茶杯顿在旁边的矮几上，发出“哐”的一声脆响，茶水溅出几滴，“好到把你姐姐害得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这句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我最脆弱的软肋！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浑身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变得冰凉！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琴房发生的事！那妹妹呢？她现在顶着我的身体昏迷着，他打算怎么处置？
巨大的愤怒和恐惧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几乎控制不住要冲口而出：“那不是我！是苏意意她……” 话到嘴边，被我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咬住嘴唇，咽了回去。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不能说！说了只会让事情更糟！我现在是苏意意！我必须承认这个“罪名”！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眼底翻涌的酸涩。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但依旧挂着，甚至带上了一丝破罐破摔的挑衅：“呵，意外而己。谁知道她那么不经推？”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母亲林婉捻着佛珠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看向我。她的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难以置信的痛苦，有深切的悲伤，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深藏的恐惧？那恐惧的源头，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我的“恶行”，更像是因为我此刻说出的这句话本身？
而苏宏远，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他没有立刻发作，但那眼神里的冰冷和狠戾，几乎要将人冻结。
“意外？”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好一个意外！苏意意，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一步步朝我逼近。
“你姐姐躺在ICU，生死未卜。苏家和顾家的联姻，眼看就要因为你那愚蠢的‘意外’化为泡影！”他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那双鹰眼里没有任何属于父亲的温情，只有赤裸裸的算计和冰冷的命令，“现在，这个局面，只有你能挽回！”
我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
果然！
“从今天起，”苏宏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你就是苏晴晴！”
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下，砸得我头晕目眩。
“顾家那边，我己经打过招呼。晴晴受了惊吓，需要静养，婚期不变。而你——”他的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带着一股凌厉的风，“给我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学！学得像一点！代替你姐姐，嫁给顾承渊！”
“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西肢百骸，又在瞬间冻结成冰！指尖冰冷得失去了知觉。
代替苏晴晴……嫁给顾承渊？！
那个活阎王？！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如同巨浪，瞬间将我吞噬。我成了妹妹，还要顶着姐姐的身份，去嫁给那个魔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