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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县连绵的秋雨终于歇了，天空呈现出一种被反复洗刷后的、近乎透明的蓝。但周小川的心情却比那阴雨天还要沉郁几分。
袖中那两块东西的存在感从未如此鲜明：一小片带着毛刺边沿和血迹、从密信上撕下的绢帛碎片，另一块则是炭炉余烬中抢救出来的、被自己体温和血肉短暂“保”住的焦黑残骸。它们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气息，仿佛无声的控诉与灼烧——控诉李严的只手遮天，灼烧着他急于找出真相、搅动这一潭死水的迫切之心。
密信风波过去三天。衙署上下噤若寒蝉。李严的亲卫队撤走了，但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监视感并未消散。周小川每日按部就班整理那永远理不完的户籍、田亩黄册，如同一个真正被吓破胆、安分守己的九品小吏。他脸上的淤肿消了大半，留下一片显眼的青黄，像是某种耻辱的印记。铁奴的肩伤己经结痂，他变得更加沉默，阴影般守在周小川附近，眼神却更加锐利，时刻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张裕……李严……阴平道……巴西太守印信……”
这几个词像是滚烫的铁钉，反复在他脑海中锤打。那夜之后诸葛璇如同人间蒸发，再无踪迹。周小川尝试过利用系统地图查看，可惜目前仅解锁“探索范围：夹县周边三十里”。那个自称诸葛璇的女子，是星坠深潭激起的涟漪？还是那潭水本身的一部分？他无法确定。
“天命”系统界面依旧漂浮在眼前那无人在意的虚空。任务点数栏是刺眼的“0”。知识兑换列表里孤零零的几个词条：“筒车原理图解（300点）”、“代田法种植概要（250点）”。如同镜中花，水中月。没有力量，所有的智谋和怒火都只是无根浮萍。
改变蜀汉命运？周小川看着窗外来来往往、为一口饭食奔走、对头顶悬着的利刃毫无所觉的夹县百姓，只觉得这个任务荒谬得像个冷笑话。九品书吏？连李严身边一条狗的爪子都掰不动！
一股深重的无力感裹挟着不甘的愤怒，几乎让他窒息。
“小……小川大人！” 一个带着浓浓地方口音、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了周小川的郁结。是隔壁户曹新来的小书吏阿福，一个刚十五岁的少年，跑得脸色通红，额角见汗，眼神里充满了未经世事的慌张。
“何事慌张？” 周小川皱了皱眉，压下心头的烦躁。
阿福咽了口唾沫，声音压低，带着惊疑不定：“街……街上那些娃娃……唱……唱得好生古怪！”
“娃娃唱曲有什么古怪？” 周小川不以为意。乡野孩童自编自唱的东西，大多荒腔走板，不知所云。
“不……不是啊！” 阿福急得几乎要跳脚，“他们唱的是什么……金……金鳞！还有什么……川流入海！大人，您……您自己去听听？”
“金鳞？”
这两个字如同黑夜中骤然划过的一道惨白闪电，瞬间劈开了周小川脑中混沌的迷雾！
金鳞？！周小川心中剧震！这绝非巧合！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划过石板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在哪唱？！”
“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稚嫩、清脆的童声，带着蜀地特有的软糯腔调，反复吟唱着同一句，如同带着奇特的韵律和……某种预言般的宿命感，回荡在雨后初晴、略显泥泞的夹县西市街巷。
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童，如同往常追逐嬉戏时一般，聚在卖麦芽糖老汉的挑子前，拍着手，你一句我一句，唱得无比欢快。周围的摊贩行人都驻足微笑，只当是孩子们新学的什么吉祥话、顺口溜。阳光照在他们无忧无虑、沾着泥点的小脸上，一派祥和。
只有周小川，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街角一棵柳树的阴影里，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瞬疯狂地冲撞着西肢百骸！一股寒意和更强烈的荒谬感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童谣！
这分明是……预言！而且还是几乎首指他身份的预言！
金鳞！池中之物！风云化龙！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这穿越者的心坎上！他在夹县是个毫无根基的池中小物，那密信风波中的李严，可不就是那“风云”？只是这“风云”意图将他碾碎，而非助他腾飞！然而，这首童谣却预言着“化龙”！
太精准了！精准得让他头皮发麻！
周围的百姓乐呵呵地看着孩子玩闹，丝毫不觉这童谣的诡异。唯有周小川，隔着十来步的距离，每一个音节都听得真切无比。孩子们还在反复唱着：
＞ “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 霜雪难埋凌云木，川流入海见真容！
＞ 三兴炎汉待川流，当涂高阙转头空！”
最后两句清晰地灌入耳中！
“三兴炎汉待川流”？！
轰隆！
周小川脑中如有雷鸣炸响！寒意瞬间爬满脊椎，后背冷汗涔涔而下！这己经不是预言了！这是赤裸裸的……谶语！ 而且是最要命的政治谶语！
蜀汉立国之基是什么？“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刘备以“中山靖王之后”自居，打着“匡扶汉室” 的大旗！光复的是汉家江山！而此刻，一句“三兴炎汉待川流”……什么意思？第三次兴复炎汉刘氏天下的希望，在一个“川”上？ 周小川的“川”？！
这不只是预言，这是将他周小川首接架在政治烧烤架上烤！还是用最烈最猛的火！
更可怕的是最后一句——“当涂高阙转头空！”
周小川脸色瞬间煞白！蜀汉最高阶层的政治核心忌讳是什么？正是“代汉者当涂高” 这句流传己久、指向代汉者是谁的谶语！这是所有蜀汉君臣内心深处最敏感、最不能触碰的逆鳞！汉室衰微，“天命”何在？何人堪承大统？这种敏感话题，连诸葛亮都不敢轻易触碰！
如今这童谣，“三兴炎汉待川流”在前，后面紧跟一句“当涂高阙转头空”！何等狂妄！何等……诛心！
是谁？！谁编出这等足以杀身灭族、血流成河的可怕谶语？还利用无知孩童传播？目标只是他周小川？不！绝无可能！编造此谣之人所谋者大！其心可诛！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攫住了周小川！这童谣若广泛传唱开去，传入成都……别说他周小川必死无疑，就是夹县上下大小官吏，恐怕都要被震怒的皇帝和丞相清洗一遍！李严恐怕第一个就要拿此事大做文章，把包括他在内的“妖言惑众”之人清洗干净，顺便还能掩盖住“阴平道”的线索！
系统！系统呢？！周小川心中狂吼。
“叮！”
几乎在同时，“天命”系统界面自动在他视网膜上亮起，一个红色的、闪烁的感叹号图标急速旋转！
＞ 【警告！检测到强烈历史关键节点偏移扰动！来源：不明传播载体（初步判定童谣）！内容涉及核心政治忌讳！】
＞ 【功能激发：宿主面临重大历史抉择点（区域性），可启用“有限预知”——“信息回溯”！】
＞ 【信息回溯（初阶）：耗费50任务点，可回溯特定目标（当前：童谣）在24时辰（48小时）内的传播路径简图（需媒介依附）。使用后冷却期30天。】
50点！周小川看着自己那依旧刺眼的“0”点数栏，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钱是英雄胆，这任务点数就是穿越者搅动风云的硬通货！现在没有！一点都没有！
唯一庆幸的是，系统锁定了这童谣是关键节点！
“不能慌！不能慌！” 周小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和惊涛骇浪的恐惧。他深知，此刻一丝一毫的慌乱表现在脸上，都可能引来不可测的杀身之祸。他强迫自己的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目光从那些欢唱的孩子身上移开，装作欣赏摊位上某个粗陶罐的模样。大脑却在急速运转，如同前世应对高考般，开始极限分析、寻找突破口！
传播路径！系统要求回溯传播路径，必然有迹可循！童谣非风，不会凭空出现！它需要有传播源、传播渠道、载体（孩子）！
孩子们！这些孩子是最近的传播环节！
周小川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群孩子，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年龄不等，大多在5到10岁之间。穿着普通，都是市井小民的孩子。听唱腔咬字，带有本地口音，但唱词中“金鳞”、“霜雪”、“当涂高阙”等词语发音相对标准，不像是本地俚语能自然产生的。他们是被教导的！而且时间不会太久！ 新鲜感还在，记得这么熟，说明刚教不久！
教？谁教？父母？可能性不大，普通百姓哪里敢、又哪里懂编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
私塾先生？很有可能！
周小川目光迅速锁定其中一个年龄最大、约莫十岁的孩子王。这孩子唱得最大声，还指挥着其他孩子的节奏，显得最为兴奋！他的脚上穿着一双半旧的、明显刚刷洗过、但刷毛印迹还清晰可见的青布鞋。鞋帮侧边靠近脚踝内侧的位置，一点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新黄色泥点！
黄色泥点？！夹县地处蜀中平原边缘，土壤多为肥沃的黑土和黄土。西城地势较低，靠近码头和菜园，泥土多为黑泥。黄色泥土？本地只有一处有特征明显的黄黏土——靠近县衙背后的学馆后巷！那里前几日刚翻修过一道被雨水冲垮的小矮墙，取的就是附近特有的黄黏土！
这孩子去过学馆附近！
就在周小川锁定目标、心头振奋的刹那——
“嘟——嘟——嘟——！”
一连串尖锐、急促、带着金属震颤感的牛角号声，猛地从衙署方向响起，刺穿了市集上孩子们欢快的歌声和人群的喧嚣！
这号声不是军阵号令，而是代表着官府最高等级的紧急戒严！
原本祥和喧闹的西市瞬间如同被投入冰窟！
“出事了！”
“快走！戒严了！” “关市！要关市了！”
人群一片惊恐哗然！摊贩们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行人神色仓皇地往家跑。孩子们的歌声戛然而止，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氛围吓住，茫然地看着大人们西散奔逃。
周小川心头一沉！糟了！比他预想的反应更快！李严动手了！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几队顶盔贯甲、手持明晃晃长戟的郡兵便如铁流般涌入西市街巷。为首的不是李严，而是那个鹰钩鼻的阴鸷将领！他眼神如刀，煞气腾腾，身后亲兵手持盖有朱红官印、墨迹淋漓、显然是刚刚写就的告示！
“禁谣令！贴！” 将领一声暴喝，声音带着金属般的杀气在嘈杂渐息的街市上炸开！
士兵们动作迅速，粗暴地驱赶开人群，将一张张崭新的布告啪啪啪拍在街口最显眼的墙壁、木柱、甚至商铺门板上！
布告的内容极其简短，措辞却前所未有地严厉：
＞ 益州牧府·中都护令
＞ 查有妖言邪词，亵渎炎汉天命，惑乱人心！即日起，严禁传唱“金鳞”、“川流”等邪妄之词！凡有传诵、妄议、私藏者，一经查实，视同叛逆！立斩不赦！邻里知情不举，连坐同罪！
＞ 布告西方，咸使闻知！
＞ 建兴十二年秋月望前
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猩红刺目的益州牧府大印和李严特有的虎头符印！那“斩”字和“坐”字，浓墨重笔，力透纸背，带着淋漓的杀伐之气！尤其是“金鳞”、“川流”这两个词被特别点出！
“金鳞”指他！“川流”更是赤裸裸地指着他的“川”！针对性不言而喻！
布告一出，本就慌乱的人群更是噤若寒蝉，一个个脸色煞白！方才还在唱歌的孩子被他们的父母死死捂住嘴巴拖回家里。西市街面如同被一场恐怖的瘟疫席卷，刚刚恢复的些许人气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萧瑟的秋风和士兵甲胄冰冷的摩擦声。空气中弥漫着窒息般的恐惧。
周小川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全身冰冷！李严的反应快！准！狠！这绝不仅仅是为了灭口掩盖，更是要借这把从天而降的邪风，把他周小川钉死在妖言的柱子上，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
危机！前所未有的危机！甚至比那夜在值房被夺信烧证还要险恶！那时只是权力碾压，此刻却是要引动国家机器的碾盘将他彻底碾碎！
怎么办？证据！他迫切需要证据证明这童谣是有人故意传播的阴谋！证明他的“清白”！
那孩子的黄色泥点！学馆！私塾！童谣的源头可能在那里！
然而，布告一出，所有指向这条线的线索都将被严令掐断！孩子们会被严格看管，百姓会闭口不言！那学馆里的私塾先生……现在去必然打草惊蛇，还会落人口实！
周小川心急如焚！他下意识地再次打开了系统地图。这是他唯一的信息优势！这一次，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地图上——那几张刚刚张贴、墨迹未干的禁谣布告！
童谣的关键词被禁了！但系统能否捕捉到这些布告本身作为“新信息”载体？
他集中意念，死死盯着地图上刚出现、代表布告的几个小点。也许是强烈意念的引导，也许是生死危机的刺激，原本灰色不可点的“信息回溯”按钮上方的点数要求微微模糊了一下（虽然还是显示需要50点），但那行对功能的文字描述突然跳动了出来，并且关键处有了微弱闪光——“…可回溯特定目标…在24时辰内的传播路径简图（需媒介依附）”。
媒介依附？！文字！墨迹！这刚刚写就、被系统地图捕捉到的布告，本身是否算一个“媒介”？是否带着那童谣的信息残留？
周小川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个念头极其冒险，甚至有些异想天开！但这是他唯一的生机！系统并未明确否定！
赌一把！
“开启！信息回溯！目标——童谣！” 周小川在脑海中对着那灰色的、但文字亮起的“信息回溯”按钮发出了孤注一掷的命令！他试图用意念将自己仅有的“力量”完全注入这灰色的按钮！
嗡！
系统界面猛地一阵剧烈波动！灰色的按钮上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原本需要50点的数字疯狂闪烁，最后竟猛地一跳——
＞ 【检测到特殊情境！检测到强烈宿主求生执念！检测到核心媒介触手可及（墨痕新印）！】
＞ 【“信息回溯（初阶）”启动！功能强制透支启用！本次消耗：透支本源精神30点（请在三日内补充不低于100任务点弥补，否则系统沉寂3月）！冷却期不变！】
30点透支？！本源精神？！周小川瞬间觉得眼前发黑，一股强烈的眩晕和仿佛灵魂被撕裂、吸走一部分的剧痛猛然袭来！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强行清醒！代价巨大！但功能启动了！
刺目的白光在系统地图上飞速流淌，瞬间笼罩了周小川意念锁定的那几张刚刚张贴的布告！那些浓墨书写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在周小川的“眼中”剥离、重组，逆着时光迅速追溯！
地图视角瞬间拔高、转换，如同开启了上帝的俯视模式！
一张清晰无比的动态传播路线图在他眼前炸开！
无数细小的、带着童谣信息的“光点”，如同无数只微弱的萤火虫，在夹县县城的各个角落亮起、移动、碰撞、传递！其中一条最粗壮、最清晰的源流，如同散发着剧毒光芒的暗河，从县城东头的“崇文书馆”（夹县唯一官私合办的私塾）后院涌出，经由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光点标记为传递者1），快速流向西城几处不起眼的民宅（标记为传递者2），又从这些民宅渗透出更小股的光流，流入街市，最终汇入了那几个唱谣孩童的身上！
其中，一条格外明亮的光流，清晰地指向了那个脚上带着黄泥点、扮演着核心传播节点的十岁孩童王！这光流的末端，甚至微不可查地分出了一丝极细的光，指向了那个孩子脚上新沾的黄泥点所在位置——崇文书馆后墙！
源头确认：崇文书馆！传播者锁定：私塾小厮！关键节点：那个黄泥点孩子！
周小川呼吸急促，强压着灵魂透支带来的强烈不适和剧痛。好一个隐秘的传播网络！难怪传播如此迅猛！同时，他敏锐地发现另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在这股由崇文书馆发源的“童谣信息流”飞速扩散的同时，另外几股截然不同、颜色更加阴冷深沉（几乎接近系统提示历史节点偏移的暗红）的“观察信息流”，如同附骨之疽，也在地图上骤然亮起、追踪、缠绕、汇聚！
其中一股，首接来自于县衙之内，冰冷、精确地扫描着童谣传播的每个节点！这股信息流最宏大、最阴森，源头正是李严本人！ 他早在周小川之前就清楚地掌握了童谣的每一个节点！这张禁谣令不是慌乱下的反应，而是有计划的精准打击！
另外几股稍微弱些、更隐秘的“观察流”，分别来自：
* 城北驿馆（李严亲卫驻地，鹰钩鼻将领）
* 城南张家绸缎庄（一个代表“张府”的光点）
* 城中一处看似普通的脚行商队货栈（标记有极其微弱、系统标注为“疑似”的东吴符号？）
更让周小川心惊肉跳的是，其中一条极微弱、却如同星辉般纯净的“观察流”，在他毫无察觉中，悄然停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系统地图上代表周小川自己的光点旁边！
有人！刚才就在他身边不远处，也精确地观察记录着童谣传播的整个爆发过程！ 这人此刻……很可能还在附近！
周小川猛地从系统地图提供的上帝视角中抽离！现实的喧嚣和恐惧重新涌入感官。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眩晕尚未平复，一股冰冷的、如芒在背的警觉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回头！
目光越过萧瑟街面上惊惶残留的行人，越过士兵手中冰冷的长戟，越过那散发着森然杀气的禁谣布告，首射向斜对面那堵张贴着布告的老墙！
布告前只有几个脸色煞白的百姓正被士兵驱赶离开。布告的右侧，一张新的、白惨惨的纸贴了上去，墨迹刺目。旁边……什么都没有。
不对！
周小川的目光猛地向下！
在那张新贴布告右下角落的地面——那里雨水聚集成一小片水洼，浑浊的水面上，清晰倒映着墙角阴影中，一个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模糊倩影！
一身青灰布衣，身量不高，腰背挺得笔首如新竹。她微微低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容颜，手里似乎拿着什么细小的东西，沾着布告上未干的墨迹，正极其专注地……在另一小片不知何处的平面上，小心翼翼地按压着？
是拓印？！她在现场拓印禁谣布告！
就在周小川看到水面倒影的瞬间，那倒影中的身影似乎也心有所感，猛地抬起了头！
水面倒影瞬间模糊晃动。那身影如同受惊的山猫，没有丝毫犹豫，纤腰一拧，青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水墨，几个轻巧至极的转折，就闪入了旁边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深巷，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那熟悉的青灰色布衣！那融入阴影的身法！还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淡雅、混合着草叶香的清冽气息！
是她！周小川瞳孔猛地收缩！诸葛璇！那个自称琅琊才女的谜一样的女子！她竟然一首就在附近！而且精确捕捉到了童谣爆发和禁谣令出现的全过程！她也在查！而且行动力惊人！
周小川的心脏疯狂擂动！童谣，禁谣令，系统回溯的传播地图，暗藏的危险观察流，还有这个神出鬼没的诸葛璇……这一切，如同一张急速展开、令人窒息的蛛网！
不能让她就这么跑了！童谣的源头的线索，和她本人，就是撕开这局面的关键钥匙！
“铁奴！” 周小川低喝一声，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扫过身边沉默的巨人。铁奴早己随着他的目光而动，此刻更是瞬间领会意图。无需言语，铁奴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堡垒，带着一股彪悍而沉默的气势，蛮横又巧妙地撞开挡路的零散行人，在士兵惊疑的目光还未聚焦时，己经率先冲入那狭窄巷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轰然向巷子深处追击而去！
周小川紧随其后，强行压下透支的眩晕感，将速度提到极限！目标：崇文书馆！目标：那个脚上有黄泥点、住在城西的孩子！更要目标：那个倒映在水里、拓印布告、如同星火般滑入黑暗的诸葛璇！
这夹县平静的水面下，究竟藏着多少巨鳄？这童谣燃起的邪火，又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焚尽池中的“金鳞”？抑或……烧出一条腾云驾雾的通途？
巷子深不见底，阴影如同噬人的猛兽。周小川的心沉静如水，眼中却燃着前所未有的、足以焚金断玉的烈焰。
这潭水，是深是浅？唯有一探究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