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和堂顶层的单向玻璃,如同冰冷的结界,将窗外的阳光与喧嚣隔绝。林默静立窗前,指腹深深按压着左侧太阳穴。那里,针扎似的隐痛并未因对面明康中心那面破裂的落地窗(秦明愤怒的杰作)而消散,反而如同深入骨髓的跗骨之蛆,在短暂的麻痹后,以更加顽固、更加清晰的姿态宣告着它的存在。每一次心跳,都仿佛牵扯着那根无形的毒针,在神经末梢上反复穿刺。鬓角那片枯槁的灰白,在斜射入室的阳光下,边缘处似乎又悄然向下蚕食了细微的一线,如同荒漠中不断扩张的死亡之痕。
唐薇构筑的安保铁壁和凌厉的舆论反击,如同坚固的堤坝,暂时阻挡了外界的明枪暗箭。然而,林默清晰地知道,最致命的洪水,并非来自外部。它蛰伏于自身,源自每一次指尖力量的绽放,源自那本将他推上神坛又拖向深渊的——古籍。
他缓缓转过身,走向书案。脚步踏在厚实的地毯上,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近乎宿命的沉重。体内那深不见底的空虚感,如同幽暗的背景音,在每一次呼吸的间隙,更加清晰地啮噬着他的感知。昨夜点倒“疯狗”数人的雷霆爆发,如同点燃了最后的余烬,此刻反噬的灼痛感正从经脉深处蔓延开来。
书案最底层的抽屉被拉开,冰冷的金属锁舌弹开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那本泛黄、残破、沉重如山的《灵枢点脉秘要》再次出现在他手中。封皮的触感粗糙冰冷,仿佛浸透了千年寒冰。
这一次,他翻开的不是点穴技法,也不是经络图谱。他的指尖,停留在古籍中间偏后几页,那些记载着关于生命本源、生机流转的玄奥论述上。墨迹因年代久远而略显黯淡,字迹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深邃与……诡异。
> 本源者,生之根蒂,藏于脐下三寸,名曰气海。如天地未开之混沌,蕴造化之机。
> 生机者,气之华也。如春阳之煦育,草木萌发;似夏雨之滂沱,江河奔流。然阳亢则焚,水满则溢,过用则竭。
> 点穴之道,借天地之息,引病患之机。然引火者,必先自燃其薪;引水者,终有自溺之虞。慎之!慎之!
“本源…生机…引火自燃…引水自溺…” 林默低声念诵着这些艰深晦涩的词句,眉头紧锁。他试图理解其中蕴含的平衡之道与凶险警示。这些论述,似乎隐隐触及了点穴术反噬的核心——每一次借用天地之“息”(或自身本源之气)引导病患之“机”(生机),都如同在自身生命的炉膛里添了一把柴!柴尽,则炉灭!
就在他全神贯注,意念随着文字沉入对“气海”、“生机流转”的推演之时——
异变陡生!
手中古籍的触感,陡然变得不同!
那粗糙的纸张,仿佛瞬间拥有了生命!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彻骨的吸摄之力,毫无征兆地从书页深处爆发出来!如同无数条无形的、冰冷的触手,瞬间缠绕上他捧着古籍的双手,穿透皮肤,首刺骨髓!
“嘶——!”
林默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那不是温度的降低,而是一种生命能量被强行抽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仿佛他捧着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通往九幽深渊的冰冷漩涡!
与此同时,古籍上那些原本静止的、墨色的文字,在他的视线中骤然扭曲、蠕动起来!它们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是平面的符号,而是化作了无数条在黑暗中疯狂游弋、贪婪吮吸的——墨色水蛭!每一个笔画都散发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寒光,散发出一种渴求生命、吞噬生机的冰冷气息!
嗡——!
林默只觉得脑海深处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冰锤狠狠砸中!一阵强烈到几乎让他晕厥的心悸猛然袭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骤然停止跳动!眼前瞬间发黑,耳中轰鸣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远去!
就在这意识模糊、濒临窒息的瞬间!
古籍最后一页那行用凝固“鲜血”写成的警告文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无尽的怨毒与催促,在他混沌一片的脑海中疯狂闪烁、放大、轰鸣!
> 欲练神功,必先点破自身百穴,九死一生!
> 欲练神功,必先点破自身百穴,九死一生!
> 欲练神功,必先点破自身百穴,九死一生!
那血淋淋的字迹,每一个笔画都扭曲着、尖叫着,化作无数凄厉的哀嚎和充满诱惑的低语,在他灵魂深处疯狂回荡!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冰冷的警告,而像是一个狰狞的恶魔,正用冰冷的手指戳着他的脊梁骨,发出无声却无比清晰的咆哮:
“你的路,到头了!要么被吸干枯死!要么——点破自身百穴!搏那一线生机!别无选择!别无选择!!”
“呃啊……!”
林默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再也支撑不住,双手猛地一松!
那本散发着诡异吸摄之力的古籍,“啪嗒”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如同一条被斩断的毒蛇,瞬间停止了蠕动,恢复了死物的沉寂。那股冰冷的吸摄力和令人疯狂的低语也如潮水般退去。
但林默的身体,却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顺着书案边缘软软滑倒在地毯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溪流般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要挣脱束缚跳出来!眼前依旧阵阵发黑,太阳穴的刺痛与体内的空虚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灭顶般的痛苦。
他颤抖着抬起手,摸向自己的鬓角。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就在方才那短暂的、与古籍诡异“共鸣”的瞬间,左侧鬓角那片枯槁的灰白区域,竟如同被无形的寒霜骤然加速侵蚀!不仅范围又向下扩张了明显的一圈,触及到了耳垂上方!更可怕的是,那灰白发丝原本只是枯槁,此刻竟隐隐透出一种毫无生命光泽的、如同金属烧灼冷却后的——死灰色!
指尖拂过那片新蔓延的死灰,触感冰冷、粗糙,如同触摸着深秋荒野上彻底枯萎、一触即碎的败草!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刺入了林默的心脏。
他瘫坐在地,目光死死盯着地毯上那本静静躺着的古籍。它看起来如此普通,如此无害。但在林默眼中,它却如同一个刚刚饱餐了一顿、暂时陷入沉睡的——噬命恶魔!
古籍最后一页那血淋淋的警告,不再仅仅是脑海中的幻象。它仿佛己经化作了实质的枷锁,冰冷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并且正在不断收紧。
点破自身百穴?九死一生?
那究竟是唯一的生门,还是通往更恐怖地狱的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