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透过雕花窗棂,给略显清冷的偏院厢房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虞紫鸢端坐于主位,紫衣雍容,眉宇间惯常的凌厉在踏入这方小天地时便悄然敛去,只余下对着眼前少女时才会流露的温和。
宋辞安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脸上绽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起身道:“姨娘,既然来了,就一起吃饭吧?我去做点饭菜。姨娘想必己经许久未曾吃过我做的饭菜了。”
虞紫鸢闻言,唇角微弯,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故意嗔道:“你这丫头,倒是会逗起姨娘来了。好,你去吧。我当真是想念许久了。”那“许久”二字,被她念得格外悠长,仿佛真的隔了万水千山。
宋辞安心中一暖,正要转身去厨房,一个小小的身影便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到她腿边,仰着一张精致却带着点执拗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姐姐!阿洋来帮你好不好?”薛洋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不可!”
“不可!”
两道声音,一沉稳,一清越,几乎在同一瞬间响起,斩钉截铁。虞紫鸢和宋辞安都愣住了,随即目光在空中交汇,看到彼此眼中同样的关切和无奈,不由得默契地相视一笑。这一笑,冲淡了方才那两声拒绝带来的突兀,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属于“家人”的融洽氛围。
宋辞安率先蹲下身,平视着薛洋,伸手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好啦,阿洋,你还小,厨房里有火有刀,不安全。这种事情,以后再说好不好?等你再长大些,姐姐一定教你。”她看着他,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原本命运中那双沾满血腥、断指残破的手,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涌上心头。这一世,她绝不会让他再靠近那些阴暗。
虞紫鸢的目光在宋辞安对薛洋那自然而然的呵护上停留片刻,心中微动。她看得出,辞安对这个捡回来的孩子是真心实意的好。她清了清嗓子,对着薛洋,语气也放柔了些,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关怀:“阿洋,姨娘可以这样叫你吗?”得到薛洋乖巧地点头后,她继续道:“看你根骨倒是不错,不知道你学过武没有?要不要跟我一起练练?我教你。”虞紫鸢的提议带着云梦江氏女主人的底气,这对任何一个小修士来说都是莫大的机缘。她此举,既是看薛洋资质尚可,更深层的,是看到了辞安对他的重视。教导阿洋,某种程度上也是为辞安分担。
薛洋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里面盛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喜。他下意识地看向宋辞安,见她微笑着点头鼓励,才猛地转向虞紫鸢,用力地点着小脑袋:“要!谢谢姨娘!”那兴奋劲儿,仿佛得了天底下最好的宝贝。
宋辞安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虞紫鸢是紫蜘蛛,性子刚烈,教导方式必然严厉。但能让阿洋在云梦江氏正正经经地习武,由虞紫鸢亲自启蒙,这无疑是给他铺就了一条远离歧途的光明大道。她压下心头的复杂,对薛洋道:“那阿洋先陪着姨娘说说话,姐姐去做饭,很快就好。”又对虞紫鸢道:“姨娘,您稍坐。”
厨房里很快响起锅碗瓢盆的轻快碰撞声,还有食物下锅时的“滋啦”声。宋辞安熟练地忙碌着,动作行云流水。这具身体似乎对厨艺有着深刻的记忆,而她穿越前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也练就了一手好厨艺,此刻融合得天衣无缝。她刻意避开了原主记忆中那些花哨、只为讨好魏无羡而学的菜式,只做虞紫鸢喜欢的几道家常菜,还有薛洋爱吃的甜口小点。袅袅炊烟带着饭菜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将小小的院落笼罩在一片温暖的烟火气中。这久违的、属于“家”的味道,让坐在厅中的虞紫鸢神情愈发柔和,连薛洋都忍不住吸着小鼻子,眼巴巴地望着厨房的方向。
大约半个时辰后,简单的三菜一汤并两碟点心便摆上了小厅的方桌。清蒸的鱼保留了云梦水泽的鲜甜,翠绿的时蔬爽脆可口,一道色泽红亮的红烧肉香气扑鼻,汤是清淡的菌菇汤,点心则是小巧玲珑的荷花酥和莲子糕。
“阿洋,姨娘,吃饭了。”宋辞安解下围裙,招呼道。
薛洋立刻像只小兔子般蹦到桌边,挨着宋辞安坐下,眼睛亮亮地看着满桌佳肴。虞紫鸢也移步过来,在主位坐下。她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鱼肉,细细品尝。
“嗯……”虞紫鸢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看向宋辞安的目光充满了赞许和怀念,“你这手艺,还是如以往一样那般的好吃。火候、味道,都恰到好处。”她的思绪似乎随着口中的美味飘远,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悠远的感慨:“还记得当初,抱着小小的你回到云梦的时候……那么小一团,安安静静地缩在我怀里,不哭不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乖极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自然地流露出对自家儿子的“嫌弃”,却又透着浓浓的母爱:“想当初我生下江澄那个臭小子的时候,好家伙,那哭闹劲儿,简首能把莲花坞的屋顶掀了,三天两头不肯安生,跟他阿爹一样是个不省心的。哪像我们安安,从小就那么贴心懂事。” 这声“安安”,是她私下对宋辞安最亲昵的称呼,此刻在这样温馨的饭桌上唤出来,更添了几分温情。
宋辞安听着,心头酸涩又温暖。她知道虞紫鸢口中的“安安”更多是原主幼时的样子,那个在父母双亡后,被虞紫鸢小心翼翼护在羽翼下的小女孩。后来原主因为对魏无羡的痴缠和种种不得体的行为,才渐渐让这份纯粹的疼爱蒙上了失望和无奈。如今,她能再次从姨娘口中听到这声“安安”,感受到那份真切的喜爱和怀念,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热。她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给虞紫鸢碗里又夹了一块红烧肉:“姨娘喜欢就多吃点。阿洋,你也吃,这个莲子糕特意少放了糖。”
“嗯!姐姐做的都好吃!”薛洋立刻响应,一手抓着筷子,一手捏起一块莲子糕,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满足的小松鼠。他一边吃,一边偷偷瞄着虞紫鸢,对这个突然出现、气势强大却愿意教他武功、还夸姐姐的“姨娘”,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孺慕。
小小的方桌,三人围坐。没有云梦江氏主厅的喧嚣与规矩,没有魏无羡的嬉笑打闹,也没有江澄别扭的冷哼和江厌离温柔的劝解。这里只有碗筷轻碰的声响,虞紫鸢偶尔的点评,薛洋满足的咀嚼声,以及宋辞安轻声细语的回应。
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远山,屋内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模糊又紧密地依偎在一起。饭菜的热气氤氲升腾,模糊了虞紫鸢眉间常年凝聚的锐气,柔和了薛洋眼底深处偶尔闪现的阴霾,也熨帖了宋辞安穿越以来一首紧绷不安的心弦。
这一刻,无关乎云梦江氏错综复杂的身份,无关乎原著里那些沉重的命运轨迹,更无关乎外界对“恶毒小师妹”的风言风语。只有宋辞安、虞紫鸢和薛洋。姨娘,姐姐,阿洋。一桌简单的饭菜,几句家常的话语,便构筑起一个独属于他们三人的、短暂却无比真实的合家欢乐。
宋辞安静静地看着眼前温馨的画面,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与温暖。她知道前路依旧布满荆棘,魏无羡和江澄的芥蒂尚未消除,扭转形象之路漫长,孟瑶的踪迹更是渺茫,还有那深藏于虞紫鸢处、关乎她身世之谜的玉佩……但至少在此刻,这小小的偏院,是她在这个世界努力挣扎后,为自己和在乎的人撑起的一方避风港。姨娘眼中真切的喜爱,阿洋依赖信任的目光,是她继续走下去的力量。她夹起一筷子青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连同这份温暖一同咽下,化为支撑她面对未来的勇气。
烛光下,三人的影子在墙上靠得更近了些。屋外,莲花坞的夜色渐浓,而屋内,这方寸之间的暖意,足以抵御即将到来的所有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