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娥瘫坐在冰凉的地上,刘玉兰那句“首接把你送回孙家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扎得她浑身哆嗦。
送回孙家?那她这辈子就算彻底完了!娘家那边是什么光景,她比谁都清楚。哥嫂刻薄,侄子顽劣,她一个被休回家的女人,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王建国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看着自家媳妇这副模样,又是气恼又是无力。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对上刘玉兰那双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第一次觉得,他娘,真的变了。变得让他有些陌生,甚至……有些害怕。
院子里的邻居们也渐渐散了,但那压低的议论声,却像针一样扎在孙秀娥的耳朵里。
“这孙秀娥,真是歹毒!”
“就是,以前还以为赵小玲不是东西,现在看,这孙秀娥更胜一筹啊!”
“玉兰嫂子也是硬气,换做以前,指不定就被她拿捏了。”
孙秀娥死死咬着嘴唇,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认输!她不能被送回孙家!
夜里,王建国翻来覆去睡不着。孙秀娥在旁边低低地啜泣,一声声跟猫抓似的,挠得他心烦意乱。
“哭哭哭!就知道哭!早干什么去了?”王建国终于忍不住,没好气地吼了一句。
孙秀娥被他一吼,哭声更大了:“建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跟妈说说好话,让她别赶我走啊!狗蛋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娘啊!”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王建国。是啊,狗蛋还小。要是孙秀娥真被休了,狗蛋怎么办?他一个大男人,难道也要像二弟建军那样,一个人拉扯孩子?
王建国的心软了下来,叹了口气:“妈那脾气,你也看到了。她说了要送你走,那就是铁了心的。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不!建国,妈最疼你了!你去求求她,她肯定会心软的!”孙秀娥爬过来,抓着王建国的手臂,像抓着救命稻草,“只要妈肯留下我,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给她当牛做马,我伺候她,我再也不敢有二心了!”
看着媳妇哭得梨花带雨,王建国心里也乱糟糟的。他知道孙秀娥不是个省油的灯,可真要闹到休妻的地步,他王家的脸面也丢尽了。
“行了行了,明天我……我再跟妈说说看吧。”王建国含糊地应着。
第二天一早,孙秀娥果然像变了个人。
天还没亮,她就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开始打扫院子。扫完院子,又去厨房,笨手笨脚地想要生火做饭。
刘玉兰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孙秀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讨好地端着一碗黑乎乎的粥过来:“妈,您醒了?我……我熬了点粥,您尝尝?”
刘玉兰瞥了一眼那碗几乎能当墨汁用的粥,面无表情:“我早上不喝粥。”
孙秀娥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手足无措:“那……那我给您煮碗面?”
“不用了。”刘玉兰绕开她,自己去厨房,三下五除二就下了碗清汤面,卧了个荷包蛋。
孙秀娥尴尬地站在原地,手里的粥碗沉甸甸的。
王建国出来看到这一幕,心里也不是滋味,对刘玉兰道:“妈,秀娥她……她也是一番好意。”
刘玉兰吃着面,头也不抬:“好意?我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要是真有心,就不会连碗粥都熬不明白。”
这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到了孙秀娥耳朵里。孙秀娥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她强忍着委屈,放下粥碗,拿起扫帚又开始在院子里来回扫,仿佛要把地上的砖头都扫掉一层皮。
有早起的邻居路过王家门口,看到孙秀娥这副勤快模样,都有些惊讶。
“哟,建国媳妇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勤快?”张寡妇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
另一个邻居压低声音:“你还不知道吧?昨天福满楼来拉腌菜,孙秀娥想往里头使坏,被玉兰嫂子当场抓包了!玉兰嫂子发了狠话,要是不老实,就把她送回娘家去!”
“哎哟我的天!还有这事?怪不得呢!”张寡妇恍然大悟,随即撇撇嘴,“我看啊,这勤快也是装出来的,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孙秀娥听着这些风言风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知道,首接讨好婆婆这招,怕是行不通了。这老虔婆,心跟石头一样硬!
一计不成,孙秀娥眼珠子一转,又有了新的主意。
她把目标转向了自己的儿子,王狗蛋。
狗蛋今年六岁,刚上学前班,正是似懂非懂的年纪。孙秀娥把他拉到屋里,又是哄又是吓唬。
“狗蛋啊,你奶奶生气了,要赶妈妈走。妈妈走了,以后就没人给你买糖吃,没人给你讲故事了,你怕不怕?”
狗蛋一听妈妈要走,吓得小脸都白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要妈妈走!呜呜呜……”
“乖,狗蛋不哭。”孙秀娥赶紧给他擦眼泪,“妈妈教你个乖,只要你照着做,奶奶就不会赶妈妈走了。”
她如此这般地教了狗蛋一番。
于是,接下来几天,刘玉兰就发现,她的小孙子狗蛋,突然变得格外“孝顺”。
刘玉兰在院子里坐着纳鞋底,狗蛋就颠儿颠儿地跑过来,给她捶背:“奶奶,我给您捶捶背,您累不累呀?”
刘玉兰喝水,狗蛋就赶紧把自己的那块糖塞过来:“奶奶,吃糖,这个糖可甜了!妈妈说,奶奶喜欢吃甜的。”
甚至有一次,狗蛋还学着大人的样子,端了一杯水给刘玉兰,结果手一歪,大半杯水都洒在了刘玉兰的裤子上。
“奶奶,对不起,对不起!”狗蛋吓得快哭了,怯生生地看着刘玉兰,“奶奶,您别生妈妈的气了,妈妈知道错了,她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别赶妈妈走,好不好?”
小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听着着实可怜。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有些人心肠软的,己经开始动摇了。
“唉,孩子是无辜的。玉兰嫂子,要不就……”
“是啊,看在狗蛋的份上,孙秀娥也知道错了,就算了吧。”
孙秀娥躲在门后,紧张地看着。她就不信,这老虔婆对着亲孙子,还能硬下心肠!
刘玉兰看着湿了一片的裤子,又看看面前泫然欲泣的孙子,心里叹了口气。
她伸手摸了摸狗蛋的头,声音温和:“狗蛋,告诉奶奶,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狗蛋愣了一下,小嘴巴瘪了瘪,看了一眼门后,小声道:“是……是妈妈教我说的。”
“那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她错在哪里了?”刘玉兰继续问。
狗蛋茫然地摇摇头:“妈妈没说,妈妈就让我跟奶奶说,她知道错了,让奶奶别赶她走。”
刘玉兰拉过狗蛋的小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剥了糖纸塞进他嘴里:“狗蛋,奶奶不生你的气。但是奶奶要告诉你,做人要诚实,不能别人教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你妈妈做错了事,就应该自己来跟奶奶认错,而不是让你一个小孩子来替她求情,明白吗?”
狗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含着糖,大眼睛里满是困惑。
刘玉兰站起身,目光如炬地看向门后:“孙秀娥,出来吧!”
孙秀娥身体一僵,知道自己的小伎俩又被识破了,只能硬着头皮从门后走出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妈……”
“孙秀娥,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刘玉兰的声音陡然转冷,“明着不行就来暗的,暗的不行就利用孩子!你还有没有一点当娘的样子?狗蛋才多大,你就教他撒谎,教他替你当挡箭牌?你这是想把他教成什么样的人?”
“我……我没有……”孙秀娥慌忙摆手,“我就是……我就是太害怕了……”
“害怕?”刘玉兰冷笑,“我看你是死性不改!你以为拿孩子当幌子,我就能心软?我告诉你,不可能!你犯的错,就得你自己承担后果!”
王建国在屋里听到动静,也急忙跑了出来。看到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特别是看到自己儿子被当枪使,他心里那股火腾地就上来了。
“孙秀娥!你太过分了!”王建国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能利用狗蛋!他还是个孩子!”
孙秀娥被婆婆和丈夫同时指责,彻底慌了神,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妈,建国,你们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周围的邻居们这下是彻底看明白了。
“啧啧,这孙秀娥,真是没救了!连自己亲儿子都利用!”
“玉兰嫂子说得对,这种人,就不能惯着!”
“可怜了狗蛋这孩子,摊上这么个妈!”
孙秀娥的算盘,再一次落空!而且,比上一次败得更惨!她不仅没能博得同情,反而让自己“恶毒”、“不择手段”的名声,传得更响了!
孙秀娥彻底绝望了。她跪在地上,抱着刘玉兰的腿,嚎啕大哭:“妈!我求求您了!您给我指条明路吧!只要不把我送回孙家,让我做什么都行啊!”
刘玉兰看着她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对付这种人,一味的退让和心软,只会让她得寸进尺。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孙秀娥,想让我留下你,也不是不行。”
孙秀娥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妈,您说!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刘玉兰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从今天起,我这院子里的任何事情,特别是我的腌菜生意,你,不准再插手,不准再动任何歪心思!要是再让我发现一次,别说送回孙家,我首接报公安,告你故意破坏生产,蓄意害人!”
孙秀娥吓得一哆嗦,连连点头:“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第二,”刘玉兰继续道,“你不是说要当牛做马吗?好!从明天开始,家里所有的脏活累活,你包了!劈柴,挑水,洗全家的衣服,打扫猪圈鸡窝,一样不许落下!什么时候我看着顺眼了,什么时候算完!”
孙秀娥的脸垮了下来。这些活,她以前可是碰都不碰一下的!但眼下为了不被休,也只能咬牙认了:“……是,妈,我做!”
“第三,”刘玉兰看着王建国,“建国,你是一家之主。以后,家里的钱,你来管。孙秀娥每个月从你这里支取家用,每一笔花销,都要记账!让她知道知道,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王建国一愣,随即明白了母亲的用意,重重地点头:“妈,我知道了!”
孙秀娥更是面如死灰。钱被男人管着,还要记账?这日子,比杀了她还难受!但她不敢反驳,只能含泪点头。
刘玉兰看着她,冷冷道:“这三条,你要是做不到,或者阳奉阴违,那就别怪我刘玉兰不讲情面!”
说完,她不再理会在地的孙秀娥,转身回了屋。
王建国看着自家媳妇,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孙秀娥知道,从今往后,她在这王家的日子,怕是再也舒坦不起来了。她那些想要拿捏婆婆,掌控家里的美梦,算是彻底碎成了渣渣!
而刘玉兰,则用她的强硬和智慧,再一次捍卫了自己的底线,也让所有人都明白,她刘玉兰,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这个家,往后谁说了算,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