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哐当”一声,按摩椅的一个活动部件因为孙秀娥操作不当,
猛地弹了出来,擦着旁边刘玉兰精心侍弄的一盆兰花就过去了!
那盆兰花,叶片被划拉掉了一小块,晃悠悠的,眼看就要倒。
刘玉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花盆,脸色沉了下来。
“毛手毛脚的!”她低斥一句。
孙秀娥吓了一跳,脸涨得通红:“妈,我……我不是故意的!”
王建国也赶紧上前:“妈,您没事吧?秀娥她……”
“行了。”刘玉兰打断他,看着那受了惊吓的兰花,心里叹了口气。
这哪里是孝顺,分明是添乱!
赵小玲在一旁,眼神闪了闪,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但很快又恢复了担忧的神色:“大嫂,你也是好心。妈,您别生气。”
钱老太不知何时又踱了过来,摇着头:“啧啧,这好东西啊,也得会用才行。
玉兰妹子,你这兰花,可是金贵品种吧?”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孙秀娥的脸更红了,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下,她这“孝心”非但没显摆成,反倒闯了祸。
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尴尬到了极点。
刘玉兰将兰花小心翼翼地搬到一旁,看了看两个儿媳妇,又看了看那占地方的按摩椅,
缓缓开口:“你们的心意,我知道。”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棋盘上。
“钱姐,咱们这盘棋,还没下完呢。”她语气平静,仿佛刚才的意外没发生过。
钱老太会意,笑着坐下:“是啊是啊,刚才走到哪儿了?哦,该你走了,玉兰妹子。”
刘玉兰拿起一枚“帅”,轻轻往前挪了一步。
“这下棋啊,跟过日子一个道理。”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每一步,都得想清楚。不能急,不能乱。一味地猛冲猛打,看着热闹,其实啊,容易自乱阵脚。”
孙秀娥和赵小玲都竖起了耳朵。她们知道,婆婆这话,意有所指。
“你们都说孝顺我。”刘玉兰继续说,目光平和地看着两个儿媳,
“什么是孝顺?是给我买多少金贵东西?还是替我包揽所有活计?”
她摇摇头:“都不是。”
“我这把老骨头,吃穿用度,自己有数。这院子,我也拾掇得动。
我真正想要的,是你们各自把小家过好,夫妻和睦,孩子上进。你们好了,我才能安心。”
“你们来看我,我高兴。带点自家做的小菜,或者空着手来,陪我说说话,我就知足了。”
“别攀比,别争抢。你们这样,倒让我这老婆子不自在了。
好像我这院子,成了你们比孝心的台子。”
刘玉兰指了指那按摩椅:“秀娥,这东西好,但太占地方,也不合我用。
你拿回去,或者给你爹妈用,也是一份孝心。”
又对赵小玲说:“小玲,你的络子我很喜欢,手巧。
以后有空,教教妞妞针线,比什么都强。”
她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却字字句句都敲在两个儿媳妇心坎上。
孙秀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原以为自己送的礼最重,婆婆会最高兴,没想到……
赵小玲也低下了头。她那些小心思,婆婆怕是早就看穿了。
王建国在一旁听着,脸上露出释然和愧疚。
他妈说得对,他们光想着送东西,却没真正想过妈需要什么。
钱老太抚掌一笑:“玉兰妹子,你这话,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这孝顺啊,不在东西多少,在心意真不真,在合不合老人的心意!”
周围不知何时聚拢了几个看热闹的邻居,听了刘玉兰这番话,也都纷纷点头。
“刘老太真是个明白人!”
“可不是嘛!不像有些人家,儿女送东西,老太太还挑三拣西呢!”
“这才是真孝顺,也是真会当婆婆!”
孙秀娥和赵小玲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脸上火辣辣的。
先前那点争强好胜的心思,此刻全化成了尴尬和反思。
“妈,我们知道了。”王建国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孙秀娥也小声说:“妈,对不起,那按摩椅我……”
“行了,都过去了。”刘玉兰摆摆手,“以后啊,都轻松点。
我这儿,不是衙门口,不用卯着劲儿来当差。”
一句玩笑话,让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赵小玲也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刘玉兰一眼,低声道:“妈,我们会注意的。”
刘玉兰点点头,重新看向棋盘,对钱老太笑道:“钱姐,到你了。”
钱老太哈哈一笑:“好棋!好棋!玉兰妹子,
你这‘当头炮’,厉害啊!一下子就把那俩‘小卒子’给点醒了!”
她这话,说得孙秀娥和赵小玲又是一阵脸红。
一场因为“争孝”引起的微澜,就这么被刘玉兰用一盘棋,几句话,西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儿媳妇们的心思,她懂。但她更明白,过犹不及。
她要的,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关爱,而不是流于表面的攀比和显摆。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小院里,也洒在刘玉兰那张平静而睿智的脸上。
她拿起一枚“马”,轻轻一跳。
“将军。”
钱老太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输了输了!玉兰妹子,你这棋艺,是越来越精湛了!”
刘玉兰微微一笑。
这生活,不也像一盘棋么?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虑,
才能最终,将死那些烦恼,迎来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海阔天空。
她这晚年,才刚刚开始呢。
那场由烧鸡和按摩椅引发的“孝心”风波,
在刘玉兰几句轻描淡写的话里,便如青烟般散了。
孙秀娥和王建国灰溜溜地把那占地方的按摩椅又抬了回去,
赵小玲也领着妞妞走了,临走时那眼神,比来时复杂了许多。
钱老太也下完了棋,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又恢复了清静。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染红了天边,刘玉兰正收拾着石桌上的茶具
,却发现院门口有个身影迟迟没有离去。
是老西,王建业。
他不像大哥王建国那般鲁首,也不像二哥王建军那般精明外露,他总是沉默的,观察着一切。
“妈。”王建业走过来,声音有些低沉。
“怎么还不回去?你媳妇孩子不等你吃饭?”刘玉兰头也不抬地问。
“不急。”王建业顿了顿,帮着刘玉兰把茶杯收进托盘,
“妈,今天……大嫂她们,给您添堵了。”
刘玉兰擦拭杯子的手停了一下,抬眼看他。
昏黄的光线下,这个儿子的脸上写满了成年人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