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块浸透血水的纱布,沉甸甸地压在一线天平原上。陆远蹲在芦苇丛里,看着陈默的眼镜片在雾气中凝成水珠。采药篮里的艾草散发出苦香,混着远处传来的机油味——那是日军九二式步兵炮特有的味道。
露水顺着草叶滴在陆远脖颈上,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之前跟着队长赵铁柱侦察时,说过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记住孩子,闻见柴油味要像兔子听见狼嚎,那是鬼子重火力部队的催命符。"
"默哥,你听。"陆远按住陈默发抖的肩膀。二十米外的芦苇突然剧烈摇晃,钢盔的反光在雾中忽隐忽现。他数着心跳等来一阵风,浓雾被掀开的刹那,刺刀寒光刺得人眼疼。
陈默的喉结上下滚动:"是...是鬼子?"
"别动。"陆远按住他要抬起的药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雾霭中钻出的身影让他的胃部猛地抽搐——领章上猩红的樱花刺绣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这是关东军甲种师团的标记。去年冬天血洗小王庄的就是这帮畜生,他们在尸体堆上插樱花枝的恶行,至今仍是方圆百里孩童的噩梦。
当先的中队长挂着南部手枪,军靴踩断芦苇的脆响像在敲丧钟。陆远数到第七列时,冷汗己经浸透后背——这支队伍不仅有轻重机枪,后面居然还跟着西门迫击炮。
"至少五百人。"陆远贴着陈默耳朵,声音压得比芦苇摩擦声还低,"他们要摸到医院了。"
陈默的镜片彻底模糊:"怎么办?咱们只有两个人..."
陆远摸出赵铁柱送的驳壳枪,枪柄上的刻痕硌得掌心发疼。昨夜在篝火旁,这个满脸刀疤的老兵往他怀里塞了个烤地瓜:"二十响的'快慢机',得用虎口卡着扳机护圈打连发..."话没说完就被紧急集合号打断,现在想来,那竟是最后的诀别。
"默哥,你走西侧羊肠小道。"陆远扯下腰间装艾草的布袋,把最后两个窝头塞进去,"告诉林护士长,就说'老槐树开花了'。"
陈默抓住他手腕:"要走一起走!"
"你闻。"陆远突然把沾满露水的芦苇按在他鼻尖,"东南风转西北风了,医院的消毒水味己经飘过来——最多二里地!"
仿佛印证他的话,雾中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鬼子工兵正在组装折叠担架,这是要准备运送伤员——他们连担架队都带来了,分明是要把医院连锅端。
陆远突然站起身,朝着日军方向连开三枪。子弹擦着中队长耳边飞过,在钢盔上溅出火星。
"八嘎!"中队长抽出指挥刀,"追!"
陆远转身就跑,故意踩断芦苇留下痕迹。鬼子的皮靴声在身后轰鸣,他能听见子弹擦过芦苇秆的嗖嗖声。突然,脚下的土地发出闷响——他触发了游击队埋的拌索雷!
爆炸声中,陆远被气浪掀进泥坑。他抬头看见三个鬼子在火光中倒飞出去,其余人纷纷卧倒。趁着混乱,他钻进左侧芦苇丛,摸出怀里的地瓜手雷。
"小鬼子,尝尝爷爷的土特产!"陆远拉开导火索,朝着日军密集处扔去。爆炸的闷响惊起一群野鸭子,铺天盖地的羽毛雨中,鬼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与此同时,七里外的八路军指挥部。作战参谋王振国猛地推开木门,手里电报簌簌作响:"旅长!三号观察哨急电!"
正在看地图的李云山头也不抬:"念。"
"东南方向发现日军甲种师团中队,配备重武器,距离野战医院不足五里!"
铅笔在图纸上划出深深的沟壑。李云山缓缓抬头,眼中寒光让王振国后退半步:"警卫连集合!通知骑兵营全速驰援!通讯员快马加鞭,通知附近各团火速救援!"
"可是旅长,您的安全..."
"安全?"李云山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砸在地上,枸杞红枣洒了一地,"医院里躺着三百多个弟兄!那是从平型关带出来的老骨头!去!把炊事班的菜刀都给老子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