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龙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正堂。刚才那番搏杀虽然短暂,但无论是身体力量的透支,还是心神意志的消耗,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泥土腥气,那是假山下的邪气被钩子净化后残留的气息,闻起来令人作呕。
林渊依然伏在桌案上,烛火映照在他专注的面庞,他握笔的手在古籍的空白处飞快地写着注解,似乎完全沉浸在古老的文字世界里。
孙德龙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坐回太师椅上,喘着粗气。体内的清气几乎耗尽,那种充盈的感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虚和乏力。双臂依旧酸麻,但心里却奇异地没有太多恐惧,反而被一股强烈的求知欲所占据。他必须弄清楚,假山下的黑石到底是什么,那黑影是什么玩意儿,自己刚才用钩子干的到底是什么,以及,为什么这个破宅子会惹来这么多要命的东西。
林渊写完一段,正要抬起头来舒缓一下颈椎,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孙德龙。他吓了一跳,手中的笔都差点掉了。
“孙……孙掌柜?你这是怎么了?!”林渊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关切。孙德龙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水还没完全干,衣衫有些凌乱,虽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那种虚弱疲惫的状态,比受伤更骇人。更让他心悸的是,孙德龙身上隐约散发出一种极其淡薄但令他毛骨悚然的气息,混杂着之前在潘家园感受到的那种阴冷。
孙德龙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没事,跟……跟后院那假山底下的石头打了个照面。”他没有详细解释镇压邪影的过程,那些东西太匪夷所思,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而且他自己也没完全明白。
“假山下的石头?”林渊想起兽皮地图上假山位置的那个黑点,心头猛地一跳。他赶紧问道:“可是那块大黑石?你……你在那里遇上了什么?”
孙德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说实话:“遇上个……黑影子。没形状,冷嗖嗖的。那黑石里头冒出来的。老子用钩子,跟它……较量了一下。”
“较量?”林渊瞪大了眼睛,几乎要跳起来,“那种邪物,岂是人力能抗衡的?!你竟……竟安然无恙?!”
孙德龙没好气地道:“安然无恙个屁!差点没把老子这条命搭进去!体内的劲儿都使光了。不过,那钩子,还有咱这宅子,确实有点门道。我好像能让那石头里的气出来,还能用钩子对付那些脏东西,不过……太费劲,太危险。”
他顿了顿,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盯着林渊:“林秀才,你不是说这书讲的是地脉、气眼、封印这些玩意儿吗?你赶紧给老子看看,这黑石是啥?那黑影又是啥?还有,你之前说的山海封印到底是个啥玩意儿?这宅子为什么会惹来这些东西?!”
林渊听着孙德龙的叙述,虽然语焉不详,但结合他身上的气息,以及他那根非同寻常的钩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知道孙德龙说的不是胡话,而是他真的以某种方式,与那个古老且危险的世界产生了联系,甚至进行了对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重新拿起古籍和兽皮地图。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孙德龙如何做到的细节的时候,关键是要让他明白自己所处的境地。
“孙掌柜,学生方才正巧看懂了古籍中关于‘山海封印’的记载……”林渊语气严肃,“此封印,乃上古大能为镇压深海邪物、稳固九州地脉而设。大明京城,得龙虎气脉汇聚,更是封印的核心节点之一。”
他指着兽皮地图上那团复杂的龙形图案:“这便是京城龙虎气脉的象征。而你这宅子所处的‘气眼’,正是封印的关键枢纽。此地汇聚着至关重要的地脉清气,既是封印的力量源泉,也是最容易被邪祟觊觎和攻击的地方。”
他手指移到假山的位置:“那块黑石,古籍中称为‘镇邪石’,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由上古大能以特殊法门炼制而成,通常用于加固或镇压封印节点。它既能吸纳地脉清气,增强封印之力,但也因为其特殊材质,容易引动和聚集深渊中的负面邪气,如同……如同暗夜里的灯塔,吸引着那些邪恶的存在。”
“黑影……你遇见的黑影,很可能是从封印裂缝中渗透出的低阶邪物,或是它们探查和侵蚀地脉的‘触角’。”林渊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颤抖,“古籍记载,山海封印并非铁板一块,经历无数岁月侵蚀,加之近代地脉变动,封印己有多处出现裂痕。而这些裂痕,便是邪祟入侵人间、渗透地脉的通道!”
他猛地指向兽皮地图上的其他几个用不同符号标记的点:“孙掌柜,你这宅子是‘气眼’枢纽,受到攻击是必然。但你看这地图!”
林渊的指尖在地图上快速划过,点在几处用像是爪印、或是扭曲符号标记的地方:“这些标记,古籍中并未详细解释,但结合上下文和一些残破的符文,学生推测……这些便是山海封印出现裂缝,或是邪祟己经开始侵蚀、建立通道的其他位置!它们可能在京城的不同方向,不同的隐秘之处!”
他猛地抬头,看向孙德龙,眼中充满了担忧:“你宅子里的邪影,可能只是冰山一角!那琉球老道背后的势力,它们真正的目的恐怕不是挑战大明,而是借机试探、破坏,甚至完全打破京城的山海封印!一旦封印彻底崩溃,深海中被镇压的恐怖妖邪涌入人间,那将是……生灵涂炭,国之将亡!”
孙德龙听着林渊的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窜天灵盖。这哪里是什么市井斗法,哪里是什么小小邪祟,这他娘的,是牵扯到大明国运的滔天危机啊!而自己这个不识字的猪屠夫,竟然一脚踏进了这个泥潭,而且还站在了风口浪尖!
“你的意思是,咱这宅子,和那黑石,就像是块招子,把那些鬼东西招来了?”孙德龙粗鲁地总结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更复杂。”林渊点头,“这宅子是气眼,是枢纽,更是力量之源。那些邪祟要侵蚀京城,打破封印,就必然要对这里下手。你与这宅子有了联系,又动用了地脉之气,等于是彻底暴露在了它们的感应之中。”
孙德龙脸色阴沉,他想起自己在后院吸取地气时的那种感觉,那种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的奇妙感受,此刻听来,更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猎物标记了气味。
“那这些地方……”孙德龙指着地图上林渊圈出的其他几个点,“这些地方也有邪祟?也像假山底下那样?”
“学生不敢确定。”林渊摇头,“地图和古籍都残缺不全。但按照推测,这些点要么是封印薄弱之处,要么是邪祟己建立通道的据点。它们就像是蔓延的病灶,如果不及时处置,迟早会扩散开来,最终汇聚到这京城的核心!”
林渊的语气非常急迫:“孙掌柜,古籍中关于如何加固封印,如何对付这些邪祟的记载,大多散落在后面章节,需要时间解读。而且有些法门,光凭你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施展。这地图上标注的其他位置,也许藏着与封印相关的线索,或是能找到克制邪祟的物品,甚至……也许能找到其他守护者……”
他看着孙德龙,眼神复杂:“但你此刻刚刚接触修行,根基未稳,虽然力量有所增长,但远不足以应对外界的凶险。那些在暗中觊觎这宅子、觊觎京城地脉的,绝不止是低阶邪物,恐怕还有更强大、更狡猾的存在。你若离开这宅子,离开了地脉之气的庇护,将会暴露在更大的危险之中!”
“不出门,难道就躲在这宅子里等死?”孙德龙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些东西既然冲着这宅子来,迟早会攻破这里。老子可不是缩头乌龟!既然这地图上指了其他地儿,说不定就是活路,就是能变强的法子!”
他拎起那根搭猪钩,沉甸甸的重量给了他一丝踏实感。体内的疲惫还在,但经过刚才的搏杀和林渊的讲解,他心里的迷茫和恐惧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背水一战的决心。
“林秀才,你继续把这书给老子啃透了!”孙德龙走到桌边,指着地图上离宅子最近的一个标记点,“这个地方,在哪个方向?离这儿多远?那上头画的符号是啥意思?有没有说那地方藏着啥?”
林渊知道劝不住孙德龙,这位屠夫掌柜骨子里的那股子血勇和行动力,与他这个文人墨客截然不同。他叹了口气,只得将心底的担忧压下,再次仔细查阅古籍和地图。
“这个标记……似乎在京城的东南角……”林渊仔细比对地图上的地标(虽然有些模糊,但能辨认出一些城墙、河流的大致轮廓)和古籍中的零星描述,“这上头的符号……有点像一种古老的祭祀符号,代表……镇物?”
他脸色微变:“难道那里镇压着什么东西?或者,镇压着与封印相关的物件?”
“镇压着什么……还是镇压着物件……”孙德龙咀嚼着这两个可能性。无论是哪一个,听起来都不像是能随便闯的地方。
“地图上没有更详细的描述了。古籍中提到了类似的标记,但上下文己然遗失。”林渊摇头,眼中带着无能为力的歉疚,“孙掌柜,此行风险极大!你对外界修真界一无所知,也不知那里盘踞着什么势力,面对何种邪祟。若是被发现……”
“少废话!”孙德龙打断了他,“要是真如你说的,京城都要翻天,老子躲起来也活不长!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去闯一闯!说不定,还能撞见点别的能耐人,或者捡到什么好东西!”
他知道林渊是为他好,但他的性格不允许他像个娘们一样缩着。危机摆在眼前,只有主动迎上去,想办法把刀磨得更利,才能活下来。
孙德龙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京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他一个不识字的屠夫,却要闯入这个远比菜市口腥风血雨的陌生世界。
他需要准备一下,乔装打扮,带上家伙。
那个地图上指向的东南角,便是他迈向这个世界的第一步。是生是死,是龙是虫,都看这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