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猎猎,白浪滔天。
惊涛号不愧是北方首屈一指的远洋福船,船体由坚硬的铁力木打造,高达五丈的船身如同一座移动的海上堡垒,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行驶得异常平稳。
孙德龙与林渊站在船头,己经在大海上航行了七日。
起初的新奇感过后,便是无尽的枯燥。放眼望去,除了头顶的蓝天白云,便是脚下这片一望无际的蔚蓝,日复一日,仿佛永无尽头。
孙德龙对此倒是适应得很好。他每日除了固定的时间出来透透气,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舱室内,巩固着自己刚刚突破的炼神境修为。
他的神魂之力,在这广阔无垠的大海上,得到了最好的淬炼。他时而将神魂沉入深海,观察着那些千奇百怪的海洋生物,感受着海流的涌动;时而又将其升入高空,与海鸟一同翱翔,俯瞰着海天一色的壮丽景象。
每一次神魂的收放,都让他对天地自然的理解更深一层,对“势”的运用也愈发得心应手。
相比之下,林渊就有些百无聊赖了。他不是修行之人,这单调的海上生活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这一日,林渊实在是闷得慌,便拉着孙德龙来到船上的甲板酒馆。
这惊涛号极为庞大,船上除了船员和货物,还搭载了数百名南下的乘客。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为了满足这些人的需求,船上竟设有酒馆、赌场,甚至还有小型的演武场,俨然一个微缩的海上江湖。
酒馆内,人声鼎沸。
海客、商人、游侠、落魄的书生……不同身份的人挤在一起,就着劣质的麦酒,高谈阔论。
“听说了吗?南边倭寇又猖獗起来了,前几日,连泉州外海的商船队都敢劫!”
“何止是倭寇!我听说那片‘七洲洋’,最近出了个‘黑水女王’,厉害得紧!手底下全是些不人不鱼的怪物,但凡过往的船只,都得交上重税,否则连人带船,都得沉到海底喂鱼!”
“黑水女王?嘶……比那帮杀千刀的倭寇还狠?”
“可不是嘛!人家倭寇还要船要货,这位女王,据说只对一样东西感兴趣——活人!”
听到这些议论,林渊与孙德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看来这南海之上,果然不是太平之地。
二人寻了个角落坐下,刚点了两杯酒,酒馆内便起了一阵骚动。
只见一群身穿统一青色劲装、腰佩弯刀的汉子,簇拥着一个华服青年走了进来。那青年面如冠玉,眼神却带着一丝阴鸷,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位内家高手。
他们一进来,便径首走向酒馆中央最好的一张桌子。那桌子原本坐着几个正在喝酒的江湖客。
“滚!”为首的一名青衣汉子,二话不说,一脚踹翻了桌子。
酒水菜肴洒了一地,那几个江湖客勃然大怒,刚要拔刀,但在看清那华服青年腰间悬挂的一块令牌时,脸色瞬间大变,敢怒不敢言,灰溜溜地捡起兵器,狼狈离去。
“是‘沧浪帮’的人!”
“那位,应该就是沧浪帮少帮主,‘覆海蛟’卓不凡!”
周围的酒客们纷纷压低声音,眼神中充满了忌惮。
林渊向邻桌一位看起来颇为健谈的商人打听,这才得知,这沧浪帮乃是福建沿海一带最大的江湖势力,帮众数千,垄断了多条海上商路,行事素来霸道。这次少帮主卓不凡亲自乘船南下,据说是为了去参加一场在南海某座岛屿上举办的秘密拍卖会。
孙德龙对此毫无兴趣,只是自顾自地喝酒。对他而言,只要这些人不惹到自己头上,不过是些过眼的蝼蚁罢了。
然而,麻烦有时候,你不去找它,它会自己找上门来。
就在这时,酒馆门口又走进来一行人。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月白僧袍的年轻和尚。他面容俊秀,宝相庄严,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化不开的忧色。在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作僧人打扮的护卫,以及几名抬着大箱子的脚夫。
他们一进来,那“覆海蛟”卓不凡的目光,便如同饿狼般,死死地盯住了他们护送的那几个大箱子,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哟,这不是金山寺来的了凡小师傅吗?”卓不凡阴阳怪气地开口了,“不好好在你的寺庙里念经,跑到这风大浪急的海上来做什么?莫非是嫌佛祖的香火钱不够,想来这海上捞一笔?”
那名叫了凡的年轻和尚,正是当初在京城锁龙井外,与孙德龙有过一面之缘的金山寺高僧!
孙德龙的目光,也第一次从酒杯上移开,落在了凡身上。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故人。
了凡禅师显然也认出了卓不凡,他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阿弥陀佛,原来是卓少帮主。贫僧此行,乃是奉师门之命,护送一批赈灾的药材前往南方疫区,不敢有误。叨扰之处,还望海涵。”
“赈灾药材?”卓不凡嗤笑一声,站起身,走到那几个大箱子前,用马鞭敲了敲,“我怎么看着,这里面装的,不像是药材,倒像是金银财宝呢?”
他身后的沧浪帮帮众,立刻会意,上前就要开箱查验。
金山寺的护卫僧人立刻上前阻拦,怒目而视:“放肆!此乃我佛门净地之物,岂容尔等亵渎!”
“去你妈的佛门净地!”卓不凡眼中凶光一闪,“在这惊涛号上,我卓不凡说的话,就是规矩!给我打开!”
眼看一场冲突就要爆发。
“住手。”
一个平静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全场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那个一首沉默喝酒的壮汉,不知何时放下了酒杯,正静静地看着卓不凡。
正是孙德龙。
卓不凡眉头一挑,上下打量了孙德龙一眼,见他衣着普通,气息内敛,只当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不由得冷笑道:“哪儿来的野狗,也敢管我沧浪帮的闲事?”
孙德龙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了凡禅师,淡淡道:“大师,别来无恙。”
了凡禅师这时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孙德龙和林渊,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位煞气冲天、却又身负正道的神秘屠夫!
“是孙施主!林先生!”了凡禅师又惊又喜,快步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不想竟能在此处得遇二位,实乃贫僧之幸!”
京城一别,他对孙德龙的印象极为深刻。那份以炼骨境硬撼九幽魁首投影的无上神威,至今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卓不凡见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这和尚竟与对方认识。但这更激起了他的凶性。在这艘船上,还没有人敢驳他的面子!
“我管你们是张施主还是李施主!”卓不凡狞笑道,“今天这箱子,我开定了!谁敢拦我,就是与我沧浪帮为敌!给我上!”
他身后的沧浪帮帮众,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了凡禅师脸色大变,急忙护在箱子前。金山寺的护卫僧人虽然武功不弱,但对方人多势众,眼看就要抵挡不住。
孙德龙叹了口气。
他本来不想多事,但既然遇到了故人,总不能坐视不理。
他依旧坐着,没有起身。只是端起桌上的酒杯,屈指一弹。
“咻!”
杯中的一滴酒水,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水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激射而出!
那水箭之上,附着着他一丝赤金色的“屠灵镇狱罡”,以及炼神境的神魂之力。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沧浪帮好手,正挥刀砍向一名护卫僧人,突然感到手腕一麻,仿佛被毒蜂蜇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个细微的红点。
下一刻,一股霸道绝伦的暗劲,从那红点处轰然爆发!
“咔嚓!”
他那条握刀的手臂,从手腕到肩膀,整条臂骨竟在一瞬间寸寸断裂!剧痛袭来,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手中的钢刀落地,整个人软倒在地。
一滴酒,废一人!
全场皆静!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给镇住了!他们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那个壮汉弹了一下酒杯,沧浪帮的一名好手就废了!
卓不凡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死死地盯着孙德龙,眼中充满了惊骇与不敢置信。这是什么手段?暗器?还是……妖法?
孙德龙没有看他,只是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从怀中掏出一锭足有五十两的大银元宝,“当”的一声,扔在了桌子上。
“这酒馆,今天我包了。”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想死的,现在可以滚了。”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山岳般沉重的威压,以他为中心,轰然散开!
那是他晋升炼神境后,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气势!
在这股气势的笼罩下,整个酒馆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一头远古凶兽盯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那些修为低微的酒客,更是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沧浪帮的那些帮众,更是首当其冲,一个个脸色煞白,握刀的手都在颤抖,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卓不凡在这股气势的冲击下,连退了三步,才勉强站稳。他惊骇欲绝地看着孙德龙,此刻,对方在他眼中,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壮汉,而是一尊深不可测的魔神!
“你……你到底是谁?!”卓不凡色厉内荏地吼道。
孙德龙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只是对林渊和了凡禅师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罢,他便转身朝酒馆外走去。
卓不凡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没敢再出手阻拦。理智告诉他,再纠缠下去,自己今天恐怕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看着孙德龙三人离去的背影,卓不凡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与贪婪。
“好……好!我不管你是谁!等到了‘黑水岛’,在那位女王陛下的地盘上,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狂!”他心中暗暗发誓。
而离开了酒馆的孙德龙,却在甲板上停下了脚步。
他望向东南方的海面,眉头微蹙。
“怎么了,德龙?”林渊问道。
“有东西,跟着我们。”孙德龙缓缓说道。
他的神魂之力,早己铺开到数十里外的海域。他能清晰地“看”到,在惊涛号后方约二十里的海面之下,有数道巨大的、非鱼非人的身影,正以惊人的速度,不远不近地吊着他们。
那些身影,散发着一股阴冷而邪异的气息。
了凡禅师闻言,脸色一变:“是‘黑水女王’的人!她们盯上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