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季清这辈子有什么后悔的事情。
无非两件。
一是嫁给了嬴曾。
二是带周溺离开的时候,没有通知嬴疏。
那时,她还依然对嬴家的一切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找周溺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查到了嬴疏。
他长大后和嬴曾长得真像。
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自己愚蠢可笑的婚姻,看见了那个暴躁凶狠的男人的影子。
所以当初只想带周溺离开。
即便嬴疏认真仔细地养大了周溺,可他们住在肮脏的废品站里,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他根本不能让周溺好好成长。
首到后来周溺闹了那么久,绝食,自残,咬人,歇斯底里地闹腾,为了那个所谓的哥哥把自己搞得头疼脑热,满身都是针孔和伤痕。
她实在是没办法了,为了女儿,她答应把嬴疏接回来和她们一起生活。
周溺终于乖起来了。
她第一次看女儿笑得那么甜美可爱。
却不曾想也是最后一次。
得知嬴疏为了找周溺被黑社会打断腿扔进了大海的时候。
她心里只剩两个字:完了。
女儿彻底和她离了心。
嬴疏的死像是一道深渊,横亘在她们之间。
季清只敢小心翼翼地站在边缘,寻求靠近女儿的方法。
嬴疏放下礼盒,目光沉静地看着季清:“季阿姨,好久不见。”
季清倏然落下两行热泪。
其实她对嬴疏并不讨厌。
那段黑不见光的日子里,她也曾受过嬴疏多次帮助。
刚到嬴曾家里时,嬴疏还是个小男孩,骨瘦如柴,眼神却像是一只野狗,坚韧警惕。
没多久她因为嬴曾骗婚彻底爆发,嬴曾把她打的头破血流,家里一片狼藉,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紧紧护着肚子,低声啜泣。
小少年什么也没说,默默把她扶起来,给她包扎伤口,涂红花油。
他为她揉着淤青,熟练的给她贴上创可贴,然后开始收拾残局。
等一切弄好,他又煮了一碗面,放到她面前。
只是很简单的一碗素面,连葱花都没有。
嫁给不爱你的人,连柴米油盐都是奢侈。
嬴疏低声说:“你吃饱就快走吧,他就是图你的钱才骗你结婚的,根本不爱你。”
“他在外面有好几个女人,还酗酒,赌博,借贷。”
他细数着嬴曾的劣迹。
季清捧起那碗热腾腾的面,混着泪的咸涩吃完,她才站起来收拾东西。
她太傻了,这种时候还想着收拾东西,明明时间都不够了。
果不其然,刚收拾完嬴曾就回来了。
看见行李箱,他的怒火瞬间点燃,攥着她的手把她甩在地上。
“贱人!还敢跑!!”
拳头和踢打像巨大冰雹砸在身上,她疼地说不出话,也没有屋檐可避。
她跑了好多次,可附近都是嬴曾的熟人,每一次被发现,嬴曾都会立马抓到她,狠狠打一顿。
肚子越来越大,她的心也越来越冷。
父母重男轻女,从来不在乎她,她的哭诉成了无理取闹,她的哀求成了胡搅蛮缠。
嬴疏帮她,被嬴曾察觉到了,关进狗笼里关了几乎一整个月。
季清找不到钥匙,也不会开锁,只能偷偷给他做点吃的。
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环境下,他们成了彼此间的帮手。
互相包扎,互相救赎。
但这并不代表就此接受。
她从未放弃过离开。
生下周溺以后,她都不敢给她取名字。
生怕取了名字就舍不得留下她。
买不起奶粉,又因为营养不良,奶水不足,周溺吃不饱就会大哭。
她一哭,嬴曾就会暴怒,抓着季清就是一顿打。
季清再也无法忍受。
那天嬴曾大醉,恰逢半夜,机会难得,她说什么也要离开。
哪怕走山路,她都不要再留下来。
临走前,瘦小的嬴疏抱着熟睡的妹妹,站在阴影中,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犹豫了。
嬴疏看出了她的纠结。
小小的少年己经懂得很多事,他对着她摇摇头,轻声说:“我不能跟你走,会被他发现的。我留下来,如果他醒了,可以找借口拖延时间,你跑远点。”
季清眼底泛起泪水。
小小的周溺也许也察觉到母亲的离去,忽然哭了起来。
季清咬紧牙关。
她快步走出门,嬴疏突然喊她:“你不要妹妹吗?”
季清的决心差点因为这句话决堤。
但随后,少年又似乎理解了。
他轻声喃喃:“也对,妹妹爱哭,你带走她就跑不远。”
留下周溺是最好的,这样别人才不会觉得她要逃跑,毕竟大家都认为,孩子在这里,她怎么可能会跑?
嬴疏扯起一个笑,眼底是温和与认真:“你走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似乎是挣扎了很久,他又小心的询问:“如果以后你的生活变好了,可不可以回来把她带走?”
“她在这里是不会快乐的。”
季清紧咬着唇,抑制住将要崩盘的呜咽。
她上前几步,把身上的钱都塞进了少年手中。
对他说:“等我回来。”
只是后来,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这个承诺。
因为不想面对自己失败的过去。
自私的带走了周溺一个人。
餐厅里,大家都有些诧异。
周巷见老婆哭得厉害,更是无措:“清清,别哭,别哭。你怎么了?”
季清走上前,抓着嬴疏的手,跪倒在地。
额头紧贴着他的手心,她愧疚难捱,痛声大哭:“对不起——!!”
嬴疏立马把她扶起来,他说:“都过去了。”
季清哭了许久才镇定下来。
她转身向大家介绍了嬴疏的身份。
除了不知情的纪逐光和李潇雪,所有人都很惊讶。
周老爷子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时己经查过了,那黑社会亲口承认自己打断了他的腿,把人装进了麻袋扔进大海。
周家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头都凉了一半。
坏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能压制周溺的人了。
周溺坐在一旁,淡淡说:“有人救了他。”
“那真是福大命大。”周老爷子感慨。
他就说周溺最近怎么这么和善。
原来亲哥复活了。
接着老爷子又好奇:“那你的腿……?”
周溺不耐烦地看着他:“真的断了,动了手术做了好几年复健才好,现在腿里还有钢板。”
嬴疏在一旁接话:“恢复的很好,不影响生活的。”
他被季清拉着在周续身边的位置坐下。
佣人马上就摆上了餐具。
周续坐在他旁边,从他进来开始就一首盯着他。
看见嬴疏,他就有股莫名的危机感。
嬴疏注意到他的目光,维持着温润的笑容朝他伸出手:“你就是阿溺的另一位哥哥吧?”
周续面不改色地回握:“你好。”
“我不在这些年,多亏你照顾阿溺,她是不是很乖很好带?”嬴疏笑着问。
此言一出,周家都莫名有些沉默。
周老爷子感觉自己好像幻听了。
他是不是太久没掏耳朵,听力被耳屎糊住了?
谁乖?
谁好带?
周溺吗?
周续哂笑一声,看向心虚低头周溺:“是挺好养的。”
嬴疏勾唇:“现在我回来了,以后你应该就会轻松些。”
嬴疏说话带着股正宫味,隐隐透着挑衅。
周续微微皱眉,但也没黑脸。
人家毕竟是亲哥。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从容地笑着:“周溺的成长记录我都有,每年我都有和她合照,你要的话加个联系方式,我可以发给你。”
嬴疏笑容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