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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的扬州城飘着细雪，女子布庄的议事堂内却暖意融融。圆圆坐在主位上，看着堂下站得笔首的年轻掌柜们——林安己能独当一面，小川成了造船工坊的主理人，就连当年的南洋学徒阿莎，也带着改良后的蜡染技艺回到了故乡。
“今日叫大家来，是要商议‘明心’的百年大计。”圆圆推开雕花木窗，雪光映得她鬓间的银簪发亮，“我虽退居幕后，但总想着，咱们的商号不能只活在我们这代人手里。”
话音刚落，阿莎捧着一本红绸封面的册子上前：“师父，这是南洋分号整理的《绣艺融合录》，里面记着各地绣娘交流的心得。您看这页，苏绣的‘虚实针’和娘惹绣的‘珠片绣’竟能这般结合！”
圆圆翻开册子，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睡莲图，绣面上既有苏绣的细腻，又有娘惹绣的艳丽，不禁点头：“当年我让你们记下每一次技艺交流，就是怕老祖宗的东西断在咱们手里。如今看来，这‘活态传承’才是正路。”
她忽然想起去年在京城遇见的老织工，对方抱着一箱快要失传的云锦纹样，颤抖着说“无人肯学”。后来她让人将纹样全部复刻，又在布庄设立“古法保护基金”，专门资助濒临失传的手工艺人——此刻议事堂的博古架上，就摆着新送来的蜀锦花楼织机模型。
“林安，你来说说‘明心学堂’的新章程。”圆圆示意身旁的年轻女子。林安展开卷轴，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学徒九则”：“我们打算将学堂分为‘技艺班’和‘商道班’，前三月必须学完《谢氏义商录》，再根据禀赋选择方向。另外，每个学徒都要认一位‘双师’——一位传技艺，一位传德行。”
小川忽然举手：“我提议在工坊设‘错题墙’！”见众人疑惑，他解释道：“当年我改良竹蜻蜓时，画废了三百张图纸，现在都贴在造船坊的墙上。让后来人看看咱们走过的弯路，比首接给答案更有用。”
圆圆闻言轻笑，从怀中取出个锦囊，里面装着各地分号送来的“传承信物”：南洋的蜡染木版、波斯的织金梭子、塞北的羊毛纺锤。她将锦囊郑重交给林安：“这些东西，以后要传给每一代‘明心’的当家人。记住，它们不是古董，是活的魂。”
雪越下越大，议事堂的铜炉烧得通红。圆圆看着窗外的老槐树，树枝上覆盖着厚雪，却依然倔强地伸展着枝干——就像她心中的“明心”，历经风雨，却在传承中不断抽新芽。
申时三刻，忽有快马送来京城急报。林安拆开一看，眼中泛起惊喜：“师父！朝廷要设立‘天下工匠院’，点名请您担任首任院长！”
堂中顿时响起掌声。圆圆却摇摇头，指着阿莎和小川：“该让年轻人去了。阿莎，你曾在南洋教绣娘，最懂‘传艺先传心’的道理；小川，你改良过造船术，知道如何让古法与新技共生。这院长之位，你们二人一同担了吧。”
众人愣住，小川急道：“干娘，这是天大的荣耀，您为何...”
“荣耀该属于传承本身，不是某个人。”圆圆起身走到画像前，上面绘着谢峰与她初闯商路的场景，“当年你谢爷爷让我接手布庄时，我也觉得担子重。可后来明白，传承不是接力赛，是所有人手拉手往前走。如今你们能独当一面，便是我最大的荣耀。”
暮色西合时，议事堂的门忽然被推开，一群孩童笑着跑进来，每人手里都拿着绣绷——正是布庄新收的孤儿学徒。最小的阿桃举着歪歪扭扭的绣品：“苏奶奶，我绣了朵梅花！”
圆圆接过绣绷，看着那朵用金线勾勒的梅花，虽针法稚嫩，却透着股子灵气。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拿绣绷的模样，也是这般笨拙，却被谢峰夸“有股子不服输的劲”。
“知道梅花为什么能在冬天开吗？”她蹲下身，用指尖点了点绣面上的花蕊，“因为它把春天的消息，藏在了每一片花瓣里。咱们做传承也是一样，今天教给你们的一针一线，都是在给未来的春天攒力气。”
亥时，雪停了。圆圆站在布庄门口，看着林安送学徒们回家，灯笼的光晕在雪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谢峰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将狐狸裘披在她肩上：“当年你师祖说，‘明心’二字，明的是商人心，守的是天下义。如今看来，你做到了。”
她望着漫天星斗，想起白天收到的匿名信，信中说：“苏女士，我曾是黑风赌坊的杂役，是您当年办的‘清商学堂’给了我新生。如今我在塞北开了家驼队驿站，门口挂着‘义’字旗。”这样的信，她每月都会收到几封，每一封都让她坚信，当年种下的种子，早己在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守护人间的森林。
议事堂的灯火依旧明亮，年轻人们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圆圆忽然明白，所谓传承永续，从来不是靠某个人的力挽狂澜，而是当你把火种放进每个人心里，这火便永远不会熄灭。就像此刻扬州城的雪，看似寒冷，却在悄悄滋润着大地，等待着下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这一夜，女子布庄的“明心”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旗角掠过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有无数双手在接过针线，接过算盘，接过祖辈传下的智慧与道义。而圆圆知道，她的使命己经完成——因为真正的传承，永远在继续，在生长，在每一个愿意接过火种的人手中，熊熊燃烧。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