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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骸骨低语
冰冷、滑腻、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苏砚瘫在巨大的肋骨平台上，左手死死攥着那颗从盘蛇头骨眼眶中抠出的惨绿晶石。晶石表面粘附的污血苔藓混合物散发着刺鼻的腥臭，丝丝缕缕的阴冷气息顺着指尖不断渗入，试图钻入他的骨髓，搅乱他的思绪。脑海中充斥着混乱的低语，像是无数溺毙者在淤泥深处绝望的呻吟。
胸口的胎记依旧滚烫，但那种明确的拉扯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粘稠的……锚定感。仿佛这颗晶石成为了一个污秽的锚点，将他与这片无边骸骨深渊更深层地连接在了一起。他不再是单纯的闯入者，而是被这片死寂之地打上了某种扭曲的烙印。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
苏砚挣扎着坐起，右臂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碎裂般的痛楚。他环顾西周，惨白的骸骨平原在绝对黑暗的穹顶下延伸，只有零星几点同样惨绿的光点在极远处如同鬼火般闪烁。程强的碎片指引他来到这里，拿到这颗晶石，然后呢？下一步的指引在哪里？
他下意识地看向左手紧握的紫砂碎片。两块碎片冰冷沉寂，内部的墨绿茶膏凝固如石，古韵波动微弱得几乎熄灭。它们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将他送到了这个“锚点”后，便陷入了沉睡。
希望似乎再次断绝。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淹没他。
不！不能放弃！
苏砚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刺痛让他昏沉的意识为之一清！程强用命换来的机会，林守坤还在外面生死未卜！他不能倒在这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落回那颗惨绿晶石。胎记的锚定感指向它，这片死域的污秽也汇聚于它……它绝不仅仅是一个标记！它必然有某种作用！
他尝试着，用仅存的意志力去沟通胸口的胎记，试图引动那滚烫的共鸣，去“触碰”手中晶石内部那股混乱污秽的力量。
**嗡……**
胎记猛地一跳！一股灼热的气流瞬间涌向左臂，冲向紧握晶石的左手！
就在胎记之力与晶石接触的刹那——
嘶啦——！
仿佛烧红的烙铁投入冰水！苏砚左手掌心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那颗惨绿晶石表面粘附的污血苔藓混合物瞬间沸腾、汽化！冒出一小股腥臭刺鼻的灰绿色烟雾！晶石本身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扭曲的怨魂在惨绿光芒中尖啸、挣扎！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混乱、狂暴的意念流猛地顺着胎记的链接反冲入苏砚的脑海！
……压……碾碎……骨头……好饿……
……血……茶……腐……吃……
……路……断了……锚……回……吃……
无数破碎、重叠、充满无尽饥饿与毁灭欲望的嘶吼几乎要撑爆他的头颅！这意念的核心，不再是之前感受到的“回归”渴望，而是被一种更原始、更暴戾的吞噬本能所彻底扭曲！
这晶石……是某个存在的“眼睛”？还是某个巨大“饥饿”的凝聚点？！
就在苏砚被这狂暴意念冲击得头痛欲裂、几乎失控的瞬间——
**咔嚓……咔嚓……咔嚓……**
一阵密集、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如同冰层在脚下蔓延，从他身下的巨大肋骨平台深处响起！
苏砚悚然一惊！低头看去！
只见他身下那根支撑着他的、粗壮如巨木的惨白肋骨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黑色裂纹！裂纹深处，粘稠如油的深黑色液体如同活物般汩汩涌出，散发出比之前浓郁十倍的腥臭！
不仅如此！以他为中心，周围数百米范围内，所有散落的巨大骸骨——断裂的腿骨、扭曲的脊椎、破碎的颅骨——都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摩擦声！它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震动，骨缝间的黑色粘液疯狂分泌、流淌，如同无数黑色的血管在惨白的骨原上蔓延、交织！
整个骸骨平原……活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苏砚的心脏！他猛地抬头！
距离他最近的那颗惨绿光点——另一块嵌在某个巨大肋骨末端的晶石——其光芒正以一种诡异的频率疯狂闪烁！仿佛在呼应他手中晶石的异动，又像是在……召唤？！
“吼——！！！”
一声沉闷、压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咆哮，猛地从骸骨平原的深处炸响！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震荡着每一根骸骨，如同大地深处巨兽的苏醒！
苏砚脚下的巨大肋骨平台剧烈摇晃！裂纹飞速扩大！粘稠的黑色液体如同喷泉般从裂缝中涌出！
跑！
苏砚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根本顾不上方向，也顾不上右臂的剧痛，左手死死攥着那颗引发异变的惨绿晶石，连滚带爬地从剧烈崩塌的肋骨平台上跳下！
轰隆！
他刚跳开，那根巨大的肋骨就在一阵令人心悸的崩裂声中彻底粉碎、塌陷！粘稠的黑色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那片区域！
苏砚重重摔在另一块相对完整的巨大肩胛骨平台上，摔得眼冒金星。他不敢停留，挣扎着爬起，踉跄着向远离最近那颗闪烁晶石的方向狂奔！
但整片骸骨平原都在“苏醒”！
咔嚓！轰！
咯吱……咯吱……
哗啦——！
身后、身侧、甚至前方！巨大的骸骨不断崩裂、塌陷！粘稠的黑色液体汇聚成溪流，又迅速汇聚成翻滚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浪潮！浪潮所过之处，那些散落的、相对细小的骸骨碎片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在粘液中翻滚、组合，形成一只只由碎骨和黑泥构成的、形态扭曲怪诞的“手”，疯狂地抓挠着一切可以触及的东西！
更可怕的是，在骸骨平原的深处，在那绝对黑暗的穹顶之下，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正在缓缓隆起！伴随着那沉闷的咆哮，大地（骨原）在剧烈震颤！无数巨大的骸骨被那阴影拱起、碾碎！那阴影的轮廓……隐约像是一具被放大了千万倍的、由无数破碎骸骨强行拼凑粘合而成的……巨人？！它空洞的眼眶位置，两点如同小型湖泊般巨大的惨绿光芒正缓缓亮起，带着吞噬一切的饥渴，扫视着这片属于它的猎场！
苏砚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片枯叶！他拼命奔跑，每一次落脚都踩在摇摇欲坠的骨块上，每一次呼吸都灌满了腥臭的死亡气息。右臂的剧痛早己麻木，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动着残破的身体。
他手中的惨绿晶石依旧在散发着刺目的光芒和混乱的意念冲击，如同一个不断发射信号的灯塔，吸引着那骸骨巨人的“目光”！
必须处理掉它！或者……利用它！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苏砚濒临崩溃的脑海中闪现！
他猛地停下脚步，不再盲目奔逃。他背靠着一块相对稳固、如同小山般的巨大盆骨残骸，剧烈喘息。那骸骨巨人移动缓慢，但每一步都地动山摇，正坚定不移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碾压而来！无数由碎骨黑泥构成的“手”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向他涌来！
苏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他不再压制胸口的胎记，反而将全部残存的意志和力量，疯狂地灌注进去！
“给我……烧！”
他心中无声嘶吼！
嗡——！！
胸口的胎记仿佛被投入了熔炉核心，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的灼热！这股狂暴的力量不再仅仅是共鸣，而是被苏砚强行引导、压缩，如同高压水枪般，狠狠冲向他紧握惨绿晶石的左手！
嗤啦——！！！
这一次的灼烧感比之前强烈十倍！苏砚感觉自己的左手仿佛被投入了岩浆！惨绿晶石发出尖锐刺耳的哀鸣！表面粘附的所有污秽物质瞬间汽化殆尽！晶石本体在胎记力量的狂暴冲刷下剧烈震颤，内部那些扭曲的怨魂虚影发出无声的尖啸，仿佛被投入了炼狱之火！
晶石的光芒在灼烧中变得极其不稳定，惨绿与灼热的暗金光芒疯狂交织、冲突！混乱的意念冲击被强行压制、扭曲！
苏砚要的不是摧毁它！他要的是……干扰！是引爆！
他将全部心神，借助胎记与晶石这短暂而狂暴的链接，将自己最强烈的、混合了求生意志与对这片死域无尽憎恶的意念，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灌入晶石的核心！
……饿？！吃？！
……吃你自己吧！！！
这股狂暴的意念，借助胎记之力为媒介，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晶石内部本就混乱不堪的污秽核心！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
苏砚手中的惨绿晶石并未碎裂，但其内部那两点如同瞳孔核心的惨绿光点却猛地向外膨胀、炸开！化作两道混乱扭曲、如同失控探照灯般的惨绿光柱，毫无规律地向着骸骨平原的黑暗深处疯狂扫射！
其中一道光柱，不偏不倚，正好扫过远处另一颗正在疯狂闪烁、召唤骸骨巨人的惨绿晶石！
滋——！
被扫中的那颗晶石如同被强酸泼中，光芒瞬间黯淡、扭曲！其召唤的频率被打断！
而另一道混乱的光柱，则歪歪斜斜地扫向了那正隆隆碾压而来的骸骨巨人！
光柱扫过巨人那由无数骸骨拼凑而成的庞大身躯！
吼嗷——！！！
骸骨巨人发出一声远比之前更加痛苦、更加暴怒的咆哮！它被光柱扫中的部位——那由无数碎骨和黑泥粘合而成的“皮肤”——瞬间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蜡像般剧烈蠕动、沸腾！大块大块的碎骨和粘稠黑泥如同融化的沥青般剥落、滴淌！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顿，那两点巨大的惨绿“眼睛”爆发出狂怒的光芒，死死锁定了光柱的源头——苏砚！
干扰……成功了！但也彻底激怒了这恐怖的深渊主宰！
苏砚根本来不及喘息！他借着骸骨巨人被混乱光柱干扰、短暂停滞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旁边一扑！
几乎在他扑出的同时！
轰——！！！
一只由无数巨大腿骨和脊椎强行绞合而成、缠绕着翻滚黑泥的恐怖巨足，如同崩塌的山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踏在了他刚才立足的巨大盆骨残骸之上！
小山般的盆骨残骸如同脆弱的饼干般瞬间粉碎！粘稠的黑色泥浆混合着骨渣如同海啸般向西周喷溅！
苏砚被爆炸般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几十米外一片相对低洼的碎骨堆里！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眼前发黑，口中鲜血狂涌。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颗光芒黯淡、内部结构似乎都变得混乱模糊的惨绿晶石，它不再发射光柱，但依旧散发着微弱却顽固的污秽波动。
骸骨巨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缓缓抬起那只踏碎了盆骨的巨足，粘稠的黑泥如同瀑布般从足尖滴落。它那两点巨大的惨绿“眼睛”穿透弥漫的骨粉黑雾，如同两轮死亡的月亮，再次锁定了苏砚在碎骨堆中挣扎的身影。
死亡，近在咫尺！
苏砚躺在冰冷的碎骨堆中，几乎动弹不得。他看着那遮蔽了黑暗穹顶的恐怖阴影再次抬起巨足，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瞬间——
他手中那颗光芒黯淡的惨绿晶石，其核心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暗金色光粒，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星辰，在污秽的混沌中，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他胸口的胎记，仿佛受到了这纯净光粒的微弱呼应，那灼热的鼓动……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方向……不再是锚定这片骸骨深渊。
而是……指向了骸骨巨人身后，那片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未知（27）。
